李逝站在门前,他还没能准备好面对这一切,可如今问题已经摆在眼前,没可能再逃避了。
他闭上眼睛,沉重地呼吸了一声,手心的汗滴让他冷静不下来,屋檐外雨滴淅淅沥沥地打落在地,那激起的声响叫李逝更加紧张。
最后他还是选择去面对。
咚咚咚~
“谁啊。”
“叔父,是我,李逝。”
“逝儿啊,快进来吧。”
李逝缓缓推开门,李寻正坐在床边,翻看着书卷。
“唉?叔母她不在吗?”李逝四下张望着,他只是通过打量四周来不断缓解自己的紧张和担忧。
“嗯,她去做些宵夜,正好你来了,留下一起吃点。”李寻没有转移视线,他依旧翻阅着书卷,看样子并没有因为李逝的突然拜访而感到奇怪。
“不了,我来,是想是想问您一个问题。”
“坐下慢慢说吧。”
李逝还站在那,他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想要组织好语言。
“怎么,站着不累吗?”
“叔父,宁泉那边,那边”
“你人在昏山城,有什么必要去关注都城的人和事,”李寻放下书,他端正坐姿,严肃地看着李逝。
“宁泉的情况我很清楚,李权会找到这儿的。”
“你终归还是知道了,”李寻皱着眉毛,他直直地看着李逝,这个孩子初来昏山的时候不过一臂长,而如今已经是个身高七尺的少年英才。
“叔父,我不能留在这,我会拖累整个昏山。”李逝纠结地点着头,他很确认自己说出的话绝对是即将发生的事实。
“五年前你父亲出兵勤王的时候,我特地去都城想阻止他,只可惜他愚忠先王,最后在齐国的荒凉丘壑中丧命,你懂吗,”李寻摇了摇头,他的手紧紧地揪着被褥,眼里满是不甘和悔恨,“我应该和他一起去的,这不该是他的结局,可一切还是发生了,我想保护他的孩子,因为你太像他了,天赋异禀,文武双全,可你为什么和他一样不懂得变通!”
“叔父,我没法懂得变通,若是因为我而置这么多人于危险中,我没法问心无愧地活在这世上。”
李寻摇了摇头,他站起身,不难看出如今的他也已经脊背佝偻,年老体衰了,“若是宁泉的人来了,昏山能挡得住。”
“挡得住?那是叛国,为了一个弃子,置数千宁泉百姓于战火之中,这绝非昏山大夫所为!”李逝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气愤地甩开长袖,怒眼圆睁地看着李寻。
“此刻绝非意气用事之时。”
“不,我已经权衡利弊了,”李逝低下头,“您的养育之恩永世不忘,但我的使命也不得不去履行。”
李逝转身离开,他毫不犹豫地大步向前,重新回到那淅淅沥沥的春雨中。
前方的屋檐下,陈言惬正等待他回来。
春雨打湿了他的脸颊,却叫他更加清醒,聂韵大肆搜捕着贵族,不过是为了找一个足够分量的人去替李权前往龙原谢罪。
而这位置在聂韵心里已经有了人选,或许整个楚国所有亲贵都抵不上他,抵不上这位楚国原本的君主,宗子李逝。
陈言惬咳嗽了两声,她望着李逝远远地走过来,虽然夜雨将他淋湿,发丝散乱地粘粘在他的脸上,但那坚定且释然的眼神让陈言惬明白了他的选择。
“你怎么想的,”陈言惬看着李逝,她目光传神,红唇微启。
“你可以回家了,”李逝笑了笑,“这件事有我就够了。”
“你应该清楚,这可能有去无回。”陈言惬略显犹豫,她明明知道李逝若是主动回都,自己的亲人都可以被释放出来,但如今亲眼看着面前的这位男孩决定以身赴险,她却犹豫担忧起来。
李逝点了点头,“不错,不过我也不准备回来了,人皆有使命,是该我完成使命的时候了。”
刚刚入春,空气中还带有一丝寒意,睡梦中的李麟下意识地裹紧被子,甜美的梦乡让他感到无比舒适,全然感觉不到李逝走近身旁。
看着李麟睡得如此安静,李逝也不由地笑了,他不准备和这冒冒失失的堂弟道别,不过在临走前还想看看他。
一切都如此之快,不过五年,所有的故事都翻了新篇,无论是晋国王庭还是楚国朝堂,都彻底地改变了方向,虚假的和平维持了五年,可这一切不会随着大多数人的意志延续下去,和平终会被打破,变得支离破碎,直到无数争权夺利者去试着重组。
拂晓前李逝和陈言惬骑着马已经行进到昏山城门前,只等太阳初升,城门打开。
陈言惬看了看李逝,她还是有些不解,毕竟这一切着实有些突然,“喂,李逝,我还有个问题问你。”
“嗯?你说。”李逝打开壶盖喝了一口。
“若是你没能遇到我,是不是会一直留在这,不再发生现在这些事。”
“不会发生现在这些事倒是真的,不过我不会留在这,聂韵的人会找到我,整个昏山都会遭殃,”李逝指着面前的门楼,“这道矮墙什么也拦不住,长城尚可被冲垮,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怎么可以这么想,这世上有很多奇迹,万一”
“没有万一,”还不等陈言惬说完,李逝便直接否决了,“一切都有定数,我们都不过是蝼蚁,我的离开可以救数千人,那就够了,谢谢你,能够遇到你的几率微乎其微,起码我可以自己选择方向,而不是突然接受结局。”
太阳光渐渐刺破云层,昏暗的城池被照亮,刚才还昏昏欲睡的士兵们赶紧打起精神,他们急忙确认了一下时间,便立刻打开了城门。
李麟骑着快马向这里疾驰而来,远远地看着李逝他们离开的背影,他本想喊停李逝,但当他骑到门前的那一刻,李逝的背影消失在了远处的原野之中。
李麟又飞快地登上城楼,虽然这昏山城的外墙并不高,但还是可以依稀看到几百米外的东西。
李逝和陈言惬的身影在李麟的视线中缓慢地向地平线那边移动,很快再次消失在他的视野里,这一次他没有别的办法再追上他们的。
如今的朝堂波云诡谲,原本平静安逸的李逝最终还是要卷入这场斗争之中,而远在晋西北的息沙城里卉林和公孙宇正紧锣密鼓地筹划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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