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青石小径朝花园里走,冬日的花园十分荒凉。
好在一场大雪,枯枝上都生了洁白雪花,银装素裹煞是好看。
朔风迎面而来,携裹着大片白雪,有人高声:“殷朔这个厚颜无耻之徒,他竟然想娶玉扶?他难道不知道,先帝早已亲自给玉扶和大哥指婚了么?”
是顾酒歌的声音。
殷姬媱闪身躲到假山下,风声把假山上的对话清楚地传到她耳中,山上两人却没发现她的存在。
顾寒陌把他扶进亭子里,“二哥,你先别着急。殷朔连丹阳公主都敢欺凌,他还有什么不敢的?我听说丹阳公主病危,连除夕宫宴都参加不了了。”
殷姬媱捂住嘴,没想到短短两个月,丹阳公主会病到这个程度。
她虽不喜丹阳公主的跋扈,可自己曾经受过她的恩,是她给自己请了太医医治额上的伤口,何况名分上她还是自己的大嫂。
殷姬媱心有戚戚然。
顾酒歌道:“竟至于如此?他到底给陛下灌了什么**汤,一个弑君谋逆的始作俑者,陛下竟然对他全然信任?可怜大皇子黄泉路上无依无靠,他真应该去和大皇子作伴!”
殷姬媱听到这话,反而没有那么惊讶。
这件事顾酒歌他们从来没和她说过,可她不是个笨人,早就从众人的眼神口气中推测出来了。
不仅是因为他们,更是因为她了解殷朔。
她的这位亲大哥,向来冷心冷情,大皇子有意招揽他,他又怎么可能卧底为二皇子寻找证据?
这不像他的风格。
顾寒陌叹了一口气,“二哥以为我不想吗?父亲卸了许多军务,等于把手上的军权交了一部分出去。可陛下仍嫌不足,待顾侯府再不像从前亲热。我听齐管家说了一件事,尚不知真假。”
“什么事?”
“说池公公向父亲暗示,要娶玉扶进宫为后,父亲未肯答应。”
酒壶被重重地放在桌上,事关玉扶,顾酒歌当即大怒,“一定是殷朔调唆的,这个殷朔,我饶不了他!”
顾寒陌连忙安抚,“二哥,这件事尚未定论,父亲也不打算告诉玉扶,怕玉扶烦心。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更不要冲动!”
顾酒歌喝多了酒,脑子有些迷糊,在顾寒陌的劝阻下慢慢冷静下来。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三弟,如果不能从殷朔谋害先帝这件事上找到线索,能不能从姬媱身上下手?”
殷姬媱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紧张。
顾寒陌道:“大哥的意思是殷小姐的身份?殷小姐的生母是西昆女将,一旦此事被公开,殷兖逃脱不了罪责,可能会牵连殷朔。但是……殷小姐岂不无辜受害?”
咔嚓。
像是雪地里的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从假山底下传来,顾寒陌立刻警觉,“谁在那里?”
假山后走出一个女子,穿着玫粉色狐皮斗篷,低垂着头,额上系着白纱。
顾寒陌心道不妙,女子抬起头来,果然是殷姬媱。
顾酒歌的酒也醒了大半,“姬媱?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殷姬媱提起裙摆朝假山上走,她平素动作都很轻柔,此刻每一个脚步都很坚定,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
她走到亭中,看他二人,“什么西昆女将?你们说我的生母是西昆女将?父亲说她是青楼女子,怎么会变成什么西昆女将呢?”
顾寒陌蹙起眉头,原是他今日听闻陛下和殷朔都想娶玉扶的事,心中烦闷才拉顾酒歌出来喝两杯,没想到被殷姬媱听见了。
这下事情更复杂了。
他看了顾酒歌一眼,“这件事还是二哥同殷小姐说,我先走一步,告辞。”
“回来!”
顾酒歌伸出手,只抓到他的一片衣角。
他竟然用轻功跑了……
亭中两人对面而坐,一个试图隐瞒此事,一个目光含泪却无比坚定。
趁着酒意,顾酒歌管不了许多了,“好,我告诉你。但你千万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尤其是你的父兄,明白吗?”
殷姬媱点点头,“你放心,我绝不会做任何危机顾侯府的事!”
她一脸正色,顾酒歌醉眼乜斜,伸手拍了拍她脑袋,“不用这么紧张,你娘是个很有骨气的烈女子,你应该高兴才是……”
次日晚膳时分,殷姬媱忽来向玉扶辞行。
玉扶有些诧异,“你要回相府?是这府里的下人照顾不周吗?”
殷姬媱连连摇头,“不是的,顾侯府的下人训练有素,对我都十分尽心。只是年关将至,我不好一直赖在顾侯府,所以想回去。”
她在顾侯府待了两个月,玉扶为她尽心诊治伤疤,她待玉扶充满感激,两人已然成为朋友。
玉扶索性直言,“你就不怕回到相府,你大哥会伤害你吗?”
殷姬媱笑了笑,“你放心吧,我父亲今日回来了,有他在大哥不敢胡来。”
“你父亲?”
殷姬媱没有忽略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她忽然跪在玉扶跟前,后者忙让瑶蓝把她搀扶起来。
“姬媱,你这是做什么?”
殷姬媱道:“我知道我父亲犯了大罪,差点害了大公子性命。我也知道我大哥在朝中多番针对顾侯府,逼得顾侯爷主动交出部分军务。我殷家对不起顾侯府,我代父兄向你赔罪!”
玉扶道:“快起来,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心地纯良,那些事情和你无关。”
“心地纯良?长公主,我担不起你这句夸奖。”
殷姬媱笑得讽刺,“你可知道,父兄在朝中时常用一些阴诡手段,我并非完全不知情。就像这一次,你们都以为我不知道是大哥谋害了先帝,其实我知道!”
玉扶一怔,她继续道:“我也曾是他们的帮凶,我也曾一次次替他们使美人计!你可知道,当初我接近二公子就是父兄的安排?”
玉扶看着她没有说话,这回反倒是殷姬媱愣住了。
“你知道?你们都知道?”
玉扶不打算继续和她谈这个问题,她握着殷姬媱的手,“好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必再提。此后你以诚待人,便无人能用过去的污点抹杀你,你可明白?”
殷姬媱道:“可我看得出来,你很失望,很难过。弑君逆贼高居朝堂之上,顾侯府这样的忠义之家却被排挤打压,这是什么世道?我身为殷家之人都看不下去,你又怎么能接受呢?”
“不论能不能,陛下的旨意大将军都不会反抗的。正如你所说,顾侯府是忠义之家,大将军是个忠臣,他宁可放弃手中的权力也会忠于陛下。”
玉扶说着说着,忽然想到那日池公公送赏来说的话,心中一片冰凉。
殷姬媱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那要是陛下非要封你为后,顾侯爷还会毫不反抗吗?”
玉扶猛然回头,“你怎知此事?”
殷姬媱眉头郁结,“如今朝中人人都知道此事,陛下也曾明里暗里提醒顾侯爷,只是顾侯爷未允罢了。二公子他们以为你对男女之事天生不敏锐,并不知道陛下对你的心思,所以一直瞒着你。可我瞧你方才的神情,分明是知道了。”
玉扶苦笑,“池公公也曾对我暗示过,我搪塞过去了。”
殷姬媱道:“你搪塞得了一时,搪塞不了一世。顾侯府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眼下陛下再怎么打压也看不出衰落,可陛下的耐心迟早会耗尽的,我大哥也不会甘心等待,这就是我要回相府的理由。”
“你……你的意思是,你要回相府为我注意殷朔的动向?”
殷姬媱忽然笑起来,露出洁白的贝齿,一改往日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风范,“我听闻我的生母是个女将,我也想像她一样,干点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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