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扶亲自出宫到包太傅府上看望,包府上下在府门外恭肃迎候。
包太傅共有五子三女,这五子三女又养育了后代,包府可谓人丁兴旺,一溜排开声势浩大。
玉扶下轿扫了一眼,才发现这五子三女中,除了包太傅的长子包正在朝中领了一个大理寺丞的官职外,其余的她从来没见过。
天云破在她身旁低声道:“包太傅的次子包公是沧州知府,余下三子皆无朝职。”
以他太傅的身份,膝下五子只有两子有朝职,且官位都不高,可谓十分清廉了。
玉扶看到被众人簇拥在当中的包太傅身形佝偻,连忙迎上去,“太傅身子不好就不要亲自出门迎接了,快进去吧。”
包正上来搀扶他,他却摆摆手,“多谢陛下体恤亲自前来探病,老臣的身子不打紧,还可以走动。”
玉扶朝包正问:“可有请太医前来诊治?若太医也无法,就传朕的旨意请月狐和天枢二位医仙来看诊。”
包正忙拱手禀道:“回陛下,已经请太医前来看诊过了。可太医说父亲年老体弱,并无大病,只需静养少费神便好。下官不敢随意惊扰二位医仙,问过父亲一次,父亲也说从前已经十分打扰二位医仙了,命我们不必再去请。”
包太傅也道:“陛下,二位医仙能医的是病,不是命。老臣年事已高,再怎么医治也不中用了,还请陛下不必为了老臣去惊动二位医仙。”
他知道月狐和天枢二人出自仙人谷,是医神的得意弟子,连玉扶都要尊称一声大师姐和二师兄。
这两人行事一派仙人谷作风,高兴的时侯百般好,不高兴的时候言语轻慢,给他千金万金他也未必肯看诊。
何况人终有一老一死,神仙也挽救不了。
玉扶微微叹了一口气,她自己也出身仙人谷,何尝不知道医得了病医不了命?
“太傅皆因在朝中一生操劳,才会引发病症。还是回去休息吧,切不可再多操劳忧思。”
说罢请他进屋,包正扶着他让他半躺在榻上,身后又垫了许多软垫。
玉扶四下一望,屋子里还坐着药盅,药香萦绕,可见包太傅一直在吃药。
看来天云破所言不假。
她朝外头摆摆手,瑶蓝命宫人将东西拿进去,“朕从宫中带了些补药给太傅,还有这个,是师父上一次来的时候留下的。”
补药倒罢了,熏池留下的灵药包太傅怎么也不敢收。
“老臣并没有要紧的病,这仙人谷的灵药用在老臣身上岂不是可惜了?还是留着给真正需要的人吧!”
包正几人也十分推辞,玉扶没给他们再说下去的机会,“太傅为北璃鞠躬尽瘁,再好的药用在您身上又有什么可惜的?放心吧,这药师父留了方子下来,朕日后和二位师姐、师兄可以再调配。只要太傅用了这药能好受些就好。”
包正几人忙忙谢恩,忽见外头宫人匆忙赶来,“陛下,顾府的二夫人要生了!”
玉扶顿时起身,想到她今日是出宫来看包太傅的,便犹豫地看了榻上的包太傅一眼。
包太傅自然知道她对顾府众人的感情,忙道:“陛下快去吧!”
玉扶点点头,看向包正等人,“照顾好太傅的身子要紧,是否告老还乡且不着急,你等若有何要求尽管向朕提,不必见外。”
包正几人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臣一定会照顾好父亲,陛下放心。”
玉扶出门朝顾府赶去,天云破索性随她一道前往,到了顾府便见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见到御驾远远而来,众人忙在门外行礼迎候。
玉扶下车一看,只见是朝中各家命妇,不禁诧异,“已经生了么?”
齐舟忙迎上前,面带焦急,“还没有,诸位命妇都是来帮忙的。说是因为顾府没有老夫人,担心二夫人生产不利,所以来帮忙。”
玉扶想了想也是,顾府一家子大老爷们,除了正在生产的殷姬媱只有苏云烟一个女子,她又年轻没有生产过,遇上这种事和大老爷们一样无助。
便摆手道:“诸位夫人的好意朕替姬媱领了,齐管家,请诸位夫人到前厅喝茶。若有什么问题,再派人去请教诸位夫人。”
那些夫人们说是来帮忙,其实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不过是顺便卖个好罢了。
她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府几个没娶妻的公子呢!
没想到来了之后发现玉扶也亲自来了,她们这个好算是卖得巧了!
玉扶直往顾酒歌和殷姬媱的院子去,路上看到齐岸扶着顾怀疆在路上站在,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
“父亲?”
见到玉扶来,顾怀疆这才笑了,“你来了?听传话的人说你去包太傅府上探病,只怕打扰了,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
玉扶简单道:“包太傅身子无碍,姬媱呢?父亲怎么站在这里,为何不进去?”
顾怀疆面有一丝尴尬,还是齐岸道:“回陛下,老爷说那是儿媳妇,做公公的没有儿媳妇生产还往前凑的道理。可老爷又担心二夫人出了什么事,所以就在这里等着。”
殷姬媱生产本来是着急的事,玉扶听了这话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父亲怎么还是老一套想法?在北璃没人讲究这个,不会有人笑话父亲的。父亲若是担心尽管去看便是,我陪父亲去。”
说罢挽着他的手朝殷姬媱的小院去,便见顾酒歌和顾寒陌、顾温卿等全都在那里,个个在院子里傻站着,听产房里妇人痛苦的声音不自觉蹙紧眉头。
看到玉扶和顾怀疆来,众人似有了主心骨,忙上前迎候。
玉扶道:“你们在院子里站着也不是事,还是到偏厅坐着等吧,我进去看看姬媱。”
她师承仙人谷,虽然学的是毒术,可众人见识过她的医术,知道她医术也不差。
若她能在殷姬媱身边陪着,自然更加稳妥。
顾酒歌却犹豫了片刻,“你还是别进去了,里面有太医和稳婆在,云烟也在里头陪着姬媱。你身份贵重,不宜进产房。”
“胡说。”
玉扶嗔他一眼,“照你这么说,那我将来自己不要生孩子了吗?”
顾酒歌愣了愣,好像也是。
顾宜噗嗤一声笑出来,“小玉扶,你快去罢。云烟都快吓傻了,你要是不进去,只怕一会儿就是云烟被抬出来了!”
苏云烟平日看着大胆,其实也就敢对顾宜他们使使大小姐脾气,真遇上事情胆小得很。
玉扶点点头,又朝顾怀疆道:“父亲不必担心,姬媱一定能顺利产下顾家的长孙的。”
熏池曾说过殷姬媱腹中是个男胎,自然不会有错。
顾怀疆点点头,玉扶转身便进了产房内室,太医和稳婆等人见到她连忙行礼。
“不必管朕,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便是。”
苏云烟看到她连忙迎上来,吓得抱住她胳膊,“玉扶,你可算来了!太吓人了,二嫂疼得什么似的!我以后不想生孩子了,打死我也不生,要生让那些混账男人生去!”
玉扶一愣,心道顾宜躺着也中枪。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怕回头又要挨苏云烟一顿训了。
玉扶拍了拍她的胳膊算是安抚,又坐到床边看殷姬媱,她面色微白,额上的汗珠遍是。
“玉扶……”
“姬媱,你还好吗?”
殷姬媱勉力点点头,“我觉得还好,还有力气……啊!”
她猝不及防惊呼一声,便听稳婆抬头道:“二夫人用力啊,孩子的头就快出来了!”
玉扶被她的痛呼声吓到,这才明白苏云烟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
她看了之后都不敢生孩子了。
“太医,她怎么会这么疼,生产不顺利吗?”
太医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恭敬地拱手道:“回陛下,生产很顺利,二夫人调理得很好,胎儿既不过大也不过小,一切顺利。”
玉扶:“……”
“一切顺利还这么疼?”
苏云烟翻了个白眼,越发坚定以后不生孩子这个想法。
反正顾家有六个儿子,将来会有无数的孙子,顾怀疆也不缺她来生孙子。
玉扶这才明白太医看她的眼神为何那么诧异,仿佛是在说这还算疼?这已经很顺利了好不好!
没见过世面!
玉扶自觉自己派不上什么用场,只能和苏云烟一起在这里待着,让殷姬媱看着心里安定些。
知道殷姬媱生产顺利,她很想找个由头出去,又不好这个时候抛下她。
可她越听殷姬媱的叫喊声,越觉得害怕,越发担忧以后自己生孩子的事情……
苏云烟已经快哭出来了,“为什么女人要生孩子?玉扶,你说万一以后我生孩子的时候不顺利,那该多疼啊?”
苏云烟嘴硬心软,方才还说打死她也不生孩子,这会儿就在想顺利不顺利的事了。
玉扶安慰道:“怎么会不顺利呢?有那么多太医在,还有大师姐和二师兄在,我也在,不会让你不顺利的。”
苏云烟这才平静了些,看看玉扶的肚子,“玉扶,你以后也要生孩子吧?天呐,女人当了皇帝还要生孩子,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觉得人生顿时没了指望,只要还要生孩子就逃脱不了痛苦。
玉扶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思绪不知道飞到何处去……
“哇!”
孩子清脆的啼哭声响起,将玉扶二人的思绪拉回现实,便见稳婆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孩子出来,正好迎上苏云烟欢喜的脸。
她看到孩子一身是血,连叫都叫不出一声直接软倒在地,玉扶忙招呼丫鬟们,“快把六夫人送出去休息!”
孩子刚刚出生离不开人手,殷姬媱那里也正虚弱,产房里忙忙乱乱地腾出人手将苏云烟抬出去。顾酒歌等人以为是孩子被送出来忙上前去看,才发现是苏云烟不省人事地被送出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六夫人看到孩子一身血,吓坏了!”
丫鬟们说着,顾宜吓了一跳,连忙将苏云烟接过来抱回自己院中。
顾酒歌更是吓得不轻,“孩子怎么会一身血?出什么事了?那姬媱呢,姬媱没事吧?”
说罢就要冲进产房查看他们母子的情况,被稳婆死死拦住,稳婆笑道:“二公子,哪个孩子出生不是血淋淋的?您放心吧,二夫人和小公子都好,都好!”
有太医院的太医精心调理,还先后有月狐、天枢和熏池亲自为殷姬媱调理,她生产若还不顺利就太没道理了。
众人一听这才放心,便见玉扶抱着刚出生的孩儿走出来,让顾怀疆他们看,“孩子……很健康。”
她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夸孩子很漂亮,实在无法想象以顾酒歌和殷姬媱的容貌,竟然会生下这么丑的一个孩子!
不夸张地说,像个没毛的猴子。
苏云烟直接被吓晕了,玉扶虽还掌得住,却也吓得不轻。
顾怀疆抱了抱孩子,掂了掂便道:“孩子长得像酒歌,而且斤两正好,和酒歌出生的时候一样,将来一定长得高大匀称。”
说罢便把孩子交到顾酒歌手里,让他这个做父亲的过过瘾。
顾酒歌只抱了一会儿就把孩子交给顾寒陌他们了,自己兴冲冲道:“我去看看姬媱!”
顾怀疆注意到玉扶面色微白,微微笑道:“玉扶,你也吓坏了是不是?你和云烟虽然都成婚了,却没有生养,难免害怕。”
惨叫,痛呼,鲜血。
这些都不足以让玉扶害怕。
她害怕是因为知道自己也会有这么一日,推己及人,不害怕不行。
玉扶勉强笑道:“父亲,你真的觉得孩子长得像二哥吗?”
她这话一出口,顾寒陌等人也为难地抬起头来看向顾怀疆,等着他的回答。
顾怀疆面露些许得意,“你们这些年轻人懂什么?孩子刚刚出生都是这样红彤彤皱巴巴的,长大了就好看了。为父看了你们六个,难道还不清楚?”
玉扶难得在他面上看到得意的神情,不禁笑起来。
顾相看着小小的孩子,忽然道:“要是大哥在就好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看大侄子。”
一阵沉默,孩子出生的欢喜顿时变得压抑。
顿了顿,顾怀疆及时转移话题,“玉扶,你来给这个孩子起名字吧。孩子得到御赐的名字,一定能得护佑。”
“是啊,让玉扶取个名字吧!”
玉扶笑了笑,“这是顾家的长孙,意义重大,还是父亲来起名才合适。将来三哥、四哥、五哥和六哥他们还有许多许多孩子,让我一个小辈来取名不合适吧?”
她在顾家没把自己看成君王,只当自己是顾怀疆最小的一个女儿罢了。
顾怀疆笑了笑,“你不是小辈,你是长嫂,长嫂如母。顾家除了为父,论资排辈以你为长。”
玉扶想了想也是,便当仁不让道:“好吧,那就让我这个大伯母给他起名。顾家的长孙,名字自然要大气些才镇得住。不如就叫元璋吧。”
“元字有为首之意,璋为美玉,古有弄璋之喜之说,正应了他顾家长孙的身份,甚是贴切。”
顾怀疆十分满意,便见顾酒歌从屋里走出来,欢喜地拱手行礼,“多谢陛下为犬子赐名。”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弄得众人发笑,玉扶道:“不仅如此,也希望顾家的第一个孙辈,能为九州大陆带来一统的祥瑞之气。”
元字有初始之意,若欧阳骐和顾述白此战能彻底击败起义军,离九州大陆一统、开创新纪元就不远了。
这才是玉扶对这个孩子最深的期盼,也是她对此战最大的期许——
更是她对顾述白最隐晦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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