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凌在一处茶棚喝了三杯水酒,看到潇王的华丽车驾从眼前过。净道鸣锣,前呼后拥,好不热闹!兆凌幽幽想起昔日和碧鸳在一个屋檐下发生的点点滴滴,此时想来,有如昨日啊。
记得在鸳鸯桥畔,她用锦囊盛了一只翠鸟埋在桥侧的花荫中,筑成了小冢,日日对着它祈福,我还偷偷笑她,心想这不过是一只鸟而已,何必如此呢?哪知道后来仔细听她的话,才知道她是要鸟儿为我挡灾避祸,保佑我一世安乐!
我只说了一句夜里睡不着,她便以省亲为名,为我到万里之遥的中华去找那凝神的紫雪丹。后来她回来,却说就是在腾龙的药房里买的,我又怎么会信呢?连腾龙第一名医显达都说我国绝对没有紫雪丹的!
她心里明明有我,我心里也有她,可是我为什这么没用!我为什么不敢说!现在她要嫁给别人,我却跑到她的未婚丈夫门口来喝茶!我还喝什么茶!
兆凌正在郁闷之际,只见何忠义走到面前,道:“徒儿哥哥,有何事不开心啊。”
“你比我小,却当我师傅,我如何开心得起来?”“怕,不是这个缘故吧!”
“说给你听,你也不懂。”“我有什么不懂的?潇王豪富,你不如他呀,对不对?”
“何止这些?潇王自己有产业,便不作皇族也能衣食无忧。而我呢,不过靠着姐夫荫庇,姐姐照应,一个吃闲饭混日子的罢了。”
“你这饱汉子还不知足,我是个渔夫之子,俗人一个,才不想这么多呢。”“不争了,不争了。酒还是喝得的嘛!小二再上酒来!”
“你今日不过心里郁闷,可愿随我到龙都门外,我姑妈家所在的渔村住些日子?”
“我去那儿做什么?”
“我见你开弓总是拉不满,是臂力不行,不如随我打几天鱼,就当玩玩怎么样?”“好吧,不知师傅,能否等我两日?”“可以啊,什么时候乐意,就来我家找我?”
兆凌回牡丹宫,在惜花寝宫外多时,徘徊不入。
且说这李太妃,原是清风皇帝最宠爱的媚贵妃,刘太夫人冰泉是她的侍女,先前有一日,媚贵妃与清风帝在剪香泾赏荷,水流太急,媚贵妃落入水中,这刘夫人当时年轻,自岸上跳入湖中,将贵妃救起。
谁知清风帝乃酒色之徒,见刘氏美色更胜于媚妃,就邀来同舟。又当着李妃的面,夸刘氏手白如玉,美貌无比。刘氏自此留在媚贵妃身边。清风帝嫔妃众多,过一阵子就将此事淡忘了。
清风帝驾崩,按腾龙旧制,除皇后外,有孕妃子一律蹈火殉葬。那刘氏后来被庄王兆迁纠缠,看看几乎难保清白。因她不肯委身纨绔子弟,又得媚贵妃赐名“冰泉”蒙她处处以恩人相待,竟情愿替她一死!李妃坚决不允。
大葬当日,刘冰泉着李太妃的衣服,蹈火而入。那李太妃也十分义气,众目睽睽之下入火救她,书君帝刚刚登基,见此不忍,令武士灭火,将二人救出,二人侥幸都未丧命,但容颜尽毁。
从此二人情意更笃。书君帝即位之后难得良心发现,废了这条祖制,封李媚为太妃,刘冰泉为节烈夫人,仍随太妃左右。
腾龙国攻打伏虎国时,掳来一位棋圣,书君帝最好风雅,要国中上下与棋圣对弈,无一能胜他。李太妃上言,节烈夫人弈术了得,皇帝命夫人戴面纱一试。150合下来,果然夫人小胜。
书君帝初有意羞辱棋圣,才将这毁容的女子赐他为妻。谁知棋圣用情深重,走遍腾龙、幻衣各国,寻得妙药与爱妻治伤。夫人容貌恢复大半,只额上伤得太深,棋圣又效婉儿刺梅之法,在妻子额上刺朵莲花,太夫人将妙药献了太妃,也复了她的容貌,这才约定两家要做儿女亲家。一日,小鸳在太妃宫中玩耍,千福比她大不了几岁,也来请安,两个玩的投机,太妃作主,把鸳儿姊妹赏了千福公主,才有今日。
转过来说兆凌到了叶惜花寝宫门口,只听惜花与千福公主在里面谈事,隐约间似乎与鸳儿有关,兆凌躲开小蝶、小蜓诸婢,撩开软帘,立在牡丹花坛后,才听见他们说什么,细听之下,惊得他魂飞魄散!毕竟何事下回细说。
当下惜花对公主说道:“娘子,若说将鸳儿配了潇王,是他两家家长自己做主,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况且,潇王最好结交文士,我们画苑的同僚哪一个不是他的好友?鸳儿交与他,我倒还放心,只是——”
“惜花,我觉得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就促成此事,岂不美哉?”“可是娘子,天下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我今日去供职,听见李荏苒说了件奇事。说按制,新媳妇进入皇家要先入宫中演礼。”
“是啊,是有这个规矩的,你当初选为驸马,不是也曾演礼来着?”“坏就坏在这儿。太妃宠着鸳儿让她到自己宫中,边演礼顺便叙叙家常,留她多住几日。偏巧四月初一是太妃生辰,皇上不知如何驾临了太妃宫里来问安,撞见鸳儿。”
“这,不会吧,父皇还差三个月就六十岁了,鸳儿可还只有双十年华,做他女儿都行啊。”
“谁说不是!”叶惜花说到此激动起来,“可皇上说,鸳儿是什么姹女,有利于他修行道术,要昭告神仙,立她为贵人啊!”“什么!李兄是哪里听来的!他不会是道听途说的吧?”
“这样倒好了!可是今晨,荏苒被他们唤去写青词,是我亲眼所见呐!”
“可是,我在宫里20年,打我进宫以来,从没听说父皇立过贵人!”“我曾去过父皇的修道宫,听公公说过,那里面的美女数日一换,莫非都是贵人之类?”
“岂有此理,真想不到父皇如此过分!惜花,鸳儿和我情如姐妹,这件事我们必须得管管!”公主说着,就往外走。
可是她才走到门口,就停下来,将脸转向身旁的惜花,渐渐地人也依偎在他怀里,缓缓说道:“不行,父皇好道,远非一日,谁要挡他长生之路,只怕,凌弟的事,就是前车之鉴,我们——”
公主眼中含泪,秋水一般的眸子望着惜花:“惜花,你得罪父皇很多次了,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险,还是本宫亲自前往。”惜花望着这个与他缠绵两世的美人,只有那红艳艳的娇艳的牡丹,才稍稍与她相似。
惜花握住那双修长的手,决绝地说:“我去!”千福还要说什么,被他制止了。可是千福公主也不示弱,喊道:“一起去!”
两人乘銮驾一出府门,才觉得不对。只见大殿下手扶一株柳树,轻声咳嗽。公主忙下了銮驾,亲自去扶他,走近了,才见他脸上的泪痕。旧的未干,新泪又流。“姐,我没用啊。我对不起你,我更对不起姐夫,姐姐,鸳儿要是真的归了那昏君,我也活不成了!”惜花吩咐停轿,两人把兆凌扶住,兆凌忽然道:“别拦我,我要入宫!”一语未完,往下便倒。
不用说惜花入宫去求书君帝,也不说千福亲自到东大院悉心看护兆凌。且说说这腾龙之外的局势。
话说腾龙国自伏龙时期以来,与各邻国十分和睦,虽然打下伏虎国,也是两家世仇,早晚如此。腾龙各朝,虽然君主贤愚能力不同,国力各有强弱,然而所本的都是华夏文化。千年以来,从未变更。其余如雪戟、幻衣、岩香诸国也都属同宗,各国君主都以华夏文化教化子民。
不期海上,有个蕞尔之国,名唤:“桑日”,本是蛮夷之邦,至腾龙极盛时期,那桑日国主遣高僧习贤大师到腾龙境内学习文化。习贤大师钻研半生,才把腾龙的华夏文字研透,移形换音,改成新字,桑日小国才有文字。
大师实指望与诸国永修和好,不料子孙不肖,发展了数代,不仅讲话变得呜里哇啦鬼话一般,那心肠更是狠毒!
那雪戟国有一传国之宝名曰:“破敌霜雪戟”,前年桑日国派使臣造访上国,雪戟国主大不该把国宝拿出来在外人面前炫耀。那使臣归国,在桑日国主布仁面前奏上一本,说本国国宝不如这雪戟。桑日国主布仁一听,三角小眼一转,计上心来。
毕竟这两件事如何结果,且看我下文细说。
上文说到桑日国主布仁心生毒计。却是什么计谋?看官听我细说。
原来桑日国祖上,从腾龙国偷学了制作画纸的方法,对外只说是本国研制的,纸质轻薄如丝,手感滑润如雪,名曰“霜雪纸”,又习取腾龙冶铁炼钢之术,铸了一把长柄钢刀,布仁的祖父亲自命名:“破肠沥血刀”,这把刀为布仁的祖父惹来了杀身之祸。
桑日先祖有言,皇族有此刀代代相传,得此宝刀,好比玉玺。认刀不认人,谁得了刀,谁便坐江山。这位贼王,在年轻时不合看上自己的姑姑,将姑姑纳入宫中为妃。那姑父心中痛恨不已!誓不与侄儿干休,发了雄兵,闯进宫来,那贼王吃此一惊,从此不能生育。姑父那里,寡不敌众,只得退兵。
那贼王与姑姑商议,怕被人瞧出不能生育的事,便从宫外抱了十几个儿子来。那贼王最爱一子,本是旁支血统,名叫“安仁”,那安仁为人豪奢,喜欢浪迹青楼,贼王因他善于言辩,将父王逗得开心,也不去管他。
不期那布仁的爹,虽然善于在沙场征战,但有一条与这安仁臭味相投。风月场上,也相中一女名叫千阅子,生的着实貌美。
这贼王把长刀传给爱子安仁,自作太上王爷,不料这安仁将这烟花女千阅子献与太上王!
布仁的爹大怒,提兵追入安仁府中,欲杀安仁。安仁奔到贼王宫中,却忘了拿宝刀。布仁的爹追入安仁府中,却得了这刀。他又入贼王宫中,问道父王,逆贼安仁何在?
贼王道:“我不知道。”布仁的爹道:“父王将宝刀传了我吧。”“好。”布仁的爹听得这个“好”字,就令人搜宫,果然搜得安仁,杀之。
布仁的爹又道:“今日才传我,早做什么?都不是亲生的,他却只胡混,我还为你立功拼杀,图的什么?”一刀下去,将贼王的头割下。
布仁之父登位,总见那刀上有血迹,用手弹拨,呼呼作响好像其父鼾声。那昏主心中害怕,找来小卒,秘密将宝刀化了,铸为铜器。对外只说是被人偷去,不知所踪。载入国史,也是这样说辞。当下布仁想到这段过往,大喜过望,召来手下道:“只需如此如此。”
那边的事搁过一旁。却说兆凌被惜花夫妻救下,扶回东院。千福公主一看他,实在惹人疼惜:都说男儿不流泪,泪流之际也伤心。陈思失意遭谪贬,屈子捐生汨罗日。摧肝不过相思意,看取孔雀赴清池!
千福百般劝慰兆凌,他却只像痴呆了一般,原来想起当日,千福与惜花赏枫过后,他与鸳儿一段往事来。
那时鸳儿为兆凌整理诗书,见他口中不觉吟了一句:“红豆生南国,”鸳儿就接口说道:“大殿下,这一句你会了,那全诗呢?”“小丫头,我跟姐姐姐夫这么久,这两句还是知道的。”“你不一定知道!”“这话怎么说?”“这红豆两字,何解?”“这,这还有解?”“这红豆原是用典呢。”“真的?我真的不知道!好鸳儿,你说说吧!”“这红豆是梁朝昭明太子萧统的一段故事。”“是什么故事,如此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