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今晚已经第几次感到惊异的班宇此时已经升级为惊诧。
韩晨昱居然主动问人姓名?对方还是个女人?不,应该是女孩,一张娃娃脸,年龄有待考证。可不管是什么,那是真真切切的主动啊……主动。
原来这老狐狸喜欢的类型儿是这样的?
老牛吃嫩草。
哦,不对,是一小辣椒。
口味这么重?
这么闷骚?
刚才还想爆笑的心情突然就被赶到九霄云外了,当下赶紧把头伸出窗外,他得趁现在还有得看的机会多看两眼,以免日后忘记这个让历来做什么都有条不紊的韩晨昱失常的“传奇人物”。
颜末寒闻言却在另一只脚还没踏上车时,转过头看着韩晨昱,讥讽的重复了一遍他之前对她说的话,连语调都学得如出一辙。
“小姐,你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不是来搭讪的。”
看吧,这就是男人!都他妈是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说什么不是来搭讪的,最后还不是问了名字。
她流露出的不屑和轻蔑让班宇非常怀疑今晚所见所闻的真实性。那么多的“第一次”,他要是出成专栏,那『宇鑫』旗下的媒体不赚疯了才怪。想到那大把大把涌进他口袋红彤彤的钞票,班宇的眼就直冒金光。
可当他瞄见车旁此时双手叉腰,一脸平静,胸口起伏的频率却明显有些不规则的人,权衡了下轻重后,还是把快流出的口水吞咽下去,然后把头悄悄,悄悄,再悄悄的缩进了车内。
“嘭”一声,随着班宇看似不忍的一闭眼,那只可怜的易拉罐今晚在韩晨昱的脚下还是没有逃脱它注定被踢飞的命运。
事实证明,他班宇乃识实务之俊杰。
可他心里那个乐呀!见韩晨昱吃瘪,他那个欢喜啊,就差没哼曲小调来助兴了。可别说他不厚道,他就觉得这样的韩晨昱才算是个“人”,平时那高高在上的就是个神。人人供着捧着,让他们这些名为发小,实为小弟的人情何以堪啊!
所以说嘛,上帝还是公平滴。
韩晨昱被颜末寒的话堵得够呛,公车都开了老远,他还站在原地郁闷。
他就是来搭讪的怎么着了?一开始不是,后来就想搭了成不成?他只是说借电话那会儿不是搭讪,他又没说以后都不搭,是她自己理解错了好不好?
似乎刚才那一脚还不解气,转过身来,看到他自己的那辆爱车,径直走了过去,一脚踹在轮胎上,嘟哝着:“叫你作,早不坏,晚不坏,偏巧你要在这儿坏。”
车子不坏,他就不会停下,不会停下,他就不会再遇见她,不再遇见她,他就不会这般心神荡漾,连被骂两次都不知道,他就不会在她轻视他一眼甩头走后,像此刻这般有气没地方撒……
下一次,他韩晨昱发誓,下一次如果上天再让他遇见她的话,他发誓他一定要知道她的名字,而且是她亲口告诉他。
班宇下车走到他身边装模作样的摸了摸他额头,又摸摸自己的,“没烧啊,韩二,没事儿吧你?”他是真的没见韩晨昱为这么点小事就发脾气,他其实想问:“真傻了?真有病?”可他除了偷着乐,还真是实在没那姑娘的胆子。他觉得那姑娘太牛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他今天总算是长见识了。
韩晨昱没好气儿的瞪他一眼。敢笑,你试试。
他韩晨昱什么人呀,就班宇这点潜台词他都听不出,那整个韩家,整个韩氏还如何凭他一人之力撑起,还如何凭自己的实力让它这么些年来始终屹立不倒,还蒸蒸日上。
“少在这儿贫,赶紧的给我送回去。老佛爷还在家等着呢。”
这一连串的事差点让他给把正事忘了。得罪谁,也不敢得罪她韩老太太呀。
班宇跟在他身后撇了撇嘴,又转头看了看韩晨昱的车嘀咕着:“现在这办事效率真够低的,老半天了,也没见着拖车的来把你车拖走。”
韩晨昱一听,这才咧开了嘴,转身赞许的看着他,“我都把这茬儿给忘了,亏得你小子机灵。”
当时车子出问题,他停下来第一个就给班宇打电话,接着就看见颜末寒,再接着……得,这么重要的事儿忘了。
班宇被韩晨昱说得一头雾水,“我机灵?我机灵什么?”
“知道给拖车的打电话啊。”
谁说女人翻脸快?男人不也一样?刚才他看着人班宇的眼神还是赞许,这会儿说这话时却立马成了鄙视。
也难怪,谁叫今晚一个个的脑子都跟卡了壳似的不转溜呢。
班宇眼珠子转了转,带着试探的口气问:“你是说你没给拖车的打电话?”
“啊,没打。”
“哦,我也没打。”
“……”
于是,两秒钟后,今晚某个差点憋出内伤的人终于如愿以偿的得到了释放。
韩晨昱双手环在胸前,气定神闲的看着朗声大笑的班宇挑眉问:“你傻的吧?”
班宇一愣,随即更是笑的弯下了腰。
韩晨昱将手放下插在裤袋里,面无表情的瞅着捧腹大笑的班宇说:“有病吧你!”说完,还不忘用刚才颜末寒同样的不屑打量他一眼,才转身走。
既然语气都学得淋漓尽致,当然眼神,表情也要到位才是。不然他“学霸”的头衔岂不是浪得虚名!
韩晨昱才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班宇更加放肆的爆笑声,不过没关系,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因为这两句话找个人骂出去的感觉真是好极了,好到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心情就如同脚下迈出的步子,那么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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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末,颜末寒起床时已经是中午了,拿出最后一桶方便面泡了吃完,耳塞一塞、小调一哼,就开始了光荣的劳动。擦桌擦窗、扫地拖地,那简直就是一气呵成。
她喜欢整洁,无论环境还是个人卫生,她都有些小洁癖,所以只要一有空她就会进行清洁工作。
满意的对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摇头晃脑半天,打算休息一会儿就出门去买方便面,可刚走到沙发边,还没坐下,电话就响了起来。
看着电话上显示的号码,犹豫再三,脱掉手套,还是按了接听键。
挂了电话,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通话时间,短短的16秒钟就像一把无形的刀,生生的砍断了她与他之间的联系。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感觉双脚有些麻木了,她才坐在沙发上脱下另一只手套,把头枕在靠背上,疲惫的闭上眼睛,嘴里喃喃的念出司马光的《西江月》:“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她不想见?她怎么可能不想见?这个世界上如果想见他陆文彬的人颜末寒敢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
可是见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如今想见自己的意义、目的、用意何在?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听得出也感受得到,他真的很想见她。亦如她很想见他一样。
可是,她更清楚的知道,她不能见。没有为什么,就是心底的声音:不能见!
缓缓睁开眼,环视着自处的空间。
灰白色的布艺沙发上简单整洁得没有任何装饰物,连个抱枕也没有;玻璃的小茶几透亮得清晰的倒映着天花板的小顶灯;那盒刚换好的抽纸都还未开封;就连那旧式的电视柜上仅放着的两个玻璃小罐里都空空如也。
刚才还沾沾自喜的劳动成果,此时却让她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怎么就可以这样干净,干净得让她找不着一丝痕迹。
怎么就可以这样整洁,整洁得让她寻不出一丝杂乱。
怎么就可以这样空洞,空洞得让她没有一点思绪。
恼里心里就跟眼前的景物如出一辙,空得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记不清楚。
再次阖上眼。
哦,不。
她记得,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一年,她终于带着满心欢喜和激动,如愿以偿的被接回了家,她以为从此可以跟其他小孩儿一样享受家的温馨、父母兄长的疼爱,却不知等着她的是父母日日夜夜的争吵,爸爸整天的夜不归家,妈妈日日夜夜的痛哭,哥哥没头没脑的欺负,妈妈无边无际的偏爱,当然了,偏爱的不是她。
终于有一天,在她认为这样的日子永远没个头的时候,被妈妈残忍的告知,爸爸终究还是带着所有的家产成了别人的老公。
此后妈妈就更是越发对她不闻不问。为了哥哥,改嫁后,她更是把别人的女儿当做自己亲生的一样疼……
跟自己唯一的亲人同在一个城市,她却没有家。
她不是孤儿却甚是孤儿。
这不一直都是她的感受么?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是啊。孤儿。
在此之前或许她颜末寒还抱着丝希望,还有个盼头。盼着那个曾经许下诺言非她不娶的男人把她娶回家。
如今,她的身后是悬崖。
瞧她,多乐观。悬崖还尚且有一线生机呢。
她的身后应该是严严实实的山壁才对,无路可走,除了绝望还有什么?
这时候她应该要难过的,她应该要伤心的,她应该要流眼泪的,可是好奇怪,为什么这些所有该有的她都没有呢?不该有的却毫无预兆的来了,就比如此时她又接了个电话后,内心那不可忽视的激动。
一边换衣服,一边穿鞋,恨不得立刻飞到目的地。
也难怪,等了那么久,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她怎么能不激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