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牧刘表同时迎来了两个客人。
一个是袁绍派来的阴夔,一个是朝廷派来的周忠。
阴夔进城之后,直接去见刘表,大谈特谈袁绍的兵力,又许诺只要刘表愿意响应袁绍,不需要他千里迢迢的赶到彭城去,只要能牵制住张济,让张济不能轻举妄动,便是有功。
周忠进城之后,却没有急着去见刘表。
他第一时间来到王粲的住所。
王粲是故太尉王龚的曾孙、故司空王畅的孙子。刘表曾就学于王龚,又与王畅同为党人,对王粲很照顾。
王粲虽然没能担任官职,在荆州却住得很安邑,有一座不小的宅子。每天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很是惬意。
周忠进门的时候,王粲正与一群人谈诗论赋,说得很开心。看到周忠走进来,王粲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相迎。
“周公什么时候来的?怎敢劳你大驾,你让人通报一声,我当去见周公。”
周忠摆摆手,径自上了堂,环顾四周,微微一笑。
“都是些青年才俊啊,幸会,幸会。”
王粲笑道:“青年才俊都被周公带到朝廷去了,我等哪能入周公的眼?”
众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周忠虚晃一枪,从隆中带走了诸葛亮的事没过多久就在襄阳传开了,被不少人引为笑谈。襄阳聚集了这么多人,周忠一个没带,偏偏带走了诸葛亮,也不知是刘表看得太紧,还是周忠没眼力。
周忠笑而不语,等众人笑声渐息,他才说道:“仲宣,我今天来见你,是受人之托。”
“不知周公说的是谁?我在朝廷好像没有故旧。”
“蔡伯喈女蔡琰,如今官居兰台令史。”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
周忠说得明白,蔡琰是官居兰台令史,也就意味着蔡琰不是普通的后宫女官,而是正式的朝廷官员。女子为官,不再是传言,而是事实。
“蔡伯喈当年送了不少书给你,蔡令史想请仲宣保管好这些书,将来她可能要借阅。另外……”
周忠勾了勾手指,一个随从走了过来,将一只小小的书籍递到周忠手中。周忠将书籍摆在案上,打开精致的别扣,取出一部装订好的书,高高举起。
“这是蔡令史收集的乐府新编,都是凉州汉羌百姓传唱几百年的古曲,其中有一些与中原典籍暗合,可互相参证。特赠与仲宣,请仲宣斧正。”
王粲眉头稍皱,接过周忠手中的书。一入手,便叹了一声。
“好纸,好墨,好书法。”
周忠点点头。“纸是河东书坊的宣草纸,墨是稷山松烟墨,书法则是梁孟皇的手书。”
“梁孟皇去了河东?”众人颇为惊讶。
梁鹄梁孟皇也曾在荆州避难,以书法著称,只不过他人品不太好,不为人称道。天子定边后,梁鹄就离开了荆州,据说是回家乡安定去了,没想到他会在河东书坊。
谷桨/span王粲却没有参与讨论,他几乎一目十行,很快就翻完了一本书,赞了一声。“这书的样式很好,方便。只是内容却有些粗俗,当作消遣或可,作为学术,未免不足。”
“这是为了保持原貌,而且保留了不少古音。”周忠淡淡地说道:“仲宣只看文字,未曾听人吟诵,不解其中妙处也是正常的。”
王粲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忍不住反呛道:“蛮夷之地,也有古音?”
“蛮夷之地?”周忠嘴角轻撇。“你可知伏羲的龙兴之地在哪里?”
“在哪里?”
“在天水,也就是现在的汉阳郡。这是蔡令史在汉阳访古得出的最新结论,正在撰文,你很快就可以看到。若有异议,到时候还请畅所欲言,不要客气。不过你没去过天水,估计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我……”王粲顿时语塞,眼睛瞪得溜圆,却说不出一句话。
周忠这是说我孤陋寡闻吗?
“诸君刚才说到诸葛亮。”周忠又道:“你们可知诸葛亮现在官居何职?他在天子身边为侍郎,与天子朝夕相处,见习朝政。我老眼昏花,天子可是圣君,不会看错人吧?”
众人尴尬地笑着,无言以对。
“还有,我经过关中时,荆州人刘子初刚刚由安邑令转大司农。”
“哦——”有人惊呼出声。
刘巴是荆南名士,知道他的人不少。之前听说他去了河东,任安邑令,不少人都觉得朝廷不会用人,如此名士,居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安邑令。就算天子在安邑建都,安邑令也很重要,毕竟也只是千石官,算不上重用。
可是如今刘巴由安邑令一步转为大司农,这就有些离谱了。
按理说,安邑令做得好,下一步应该是转为太守。在太守任上做得出色,才有可能转入九卿。
周忠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天子用人,不拘常礼。你们可知刘子初为何转为大司农?”
“敢请教。”
“刘子初任安邑令期间,大力鼓励种桑,不惜为此借贷。当时有不少人都觉得他行事荒唐,可是如今西域商道复通,丝帛供不应求,各郡县的桑叶都不够用,唯有安邑产出最多。如今安邑百姓富足,皆是刘子初的功劳。”
有人忍不住问道:“丝帛的销路这么好?”
“供不应求。如今河东、关中的每一架织机上的丝帛都被人定走了,根本等不到完成,织妇们恨不得能生出八只手。关中有个姓马的年轻匠师发明了一种新的织机,可以将效率提高三成,刚试验成功,便有人上门定购,几天之间,仅是定金就收了三十万。”
众人议论纷纷。“怪不得今年襄阳的丝价一涨再涨,原来如此。”
“不仅襄阳,江南的丝帛也涨了,据说还买不到。我本想做两件新衣的,拖到现在也没做成。”
周忠含笑看着众人。“你们啊,就别想着做新衣了。就算你们有万贯家财,如果没有进项,以后只怕也穿不起丝帛。据说那些丝帛运到西域,与黄金等价,就算是达官贵人也难挡其诱惑。”
王粲抬起手,打断了众人的争论。“周公,你这次来襄阳,总不会是做生意的吧?”
“这倒不是。”周忠笑道:“我本是来招揽学子的,没想到你们对经商也这么有兴趣,一时扯远了。既然说到生意,我就再多说几句,你们有什么大作想印行天下吗?河东书坊的品质最佳,我可以帮你们联系,又快又好,价钱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