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山的担忧是正确的。此刻,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雨正在积聚力量,只待司机一到,整个洪山镇的天空就会像一道决堤的口子,大雨倾盆而下。
而地下,挤压的地质板块运动愈发激烈。
大灾大难来临之前,世界都会比往昔显得更加平静。
在段焱华的怒斥下,许一山被党政办主任和武装部长强行从酒店里拉了出来。
站在酒店台阶上,许一山跳起脚喊:“段书记,你快作决定啊,晚一步就来不及了啊。”
武装部长按着他肩膀,劝慰他道:“许镇长,你消停一会吧。你说的话,鬼都不信啊。”
许一山转过脸看着他问:“鬼不信,你信不?”
武装部长讪讪笑了笑,摇摇头道:“我自然不信。”
“你们,会后悔的。”
许一山甩开两人的手,蹬蹬往回走。
白玉追了上来,喊住他道:“许镇长,你今天是怎么啦?样子怪吓人的,究竟出了什么事啊?”
许一山哼了一声,突然问她道:“白主任,你有不有胆子跟我一起上街去敲锣?”
“敲锣?”白玉吓了一跳,问他道:“你想干嘛呀?锣是随便乱敲的吗?”
“行,你不去我去。”许一山突发奇想,他要拿一面锣,沿街一路敲,一路呼喊疏散撤离。
白玉笑了起来,道:“许镇长,你不怕别人骂你是疯子啊。”
“谁想骂谁骂去。”许一山扔下白玉,撒腿跑起来。
他现在需要一面大锣,他要做最后的努力。
可是人生地不熟的他,哪能轻易找到一面大锣呢?
跟在他后面的白玉紧追了上来,气喘吁吁道:“许镇长,你真要敲锣啊?”
许一山顾不得解释,边走边说道:“是,后果我负责。”
白玉犹豫一下,说道:“我跟你一起去敲锣吧。”
十几分钟后,洪山镇大街上响起一阵暴风骤雨式的锣声。
许一山一手提着一面大锣,使劲敲着,敲一会停下来,拉开嗓门吼道:“各位居民,请大家立即疏散撤离,洪水要来了。”
敲一阵,喊一阵,沿街一路过去。
白玉跟在他后面,神情尴尬,不时回答镇民的疑问。
认识白玉的人多,她在洪山镇担任多年的妇联主任,人又漂亮。因此镇民看到她跟在许一山后面,大家都过来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白玉解释道:“他是镇里刚来的新镇长,你们听他的话就按他的要求办。具体我也不是太清楚。”
听说许一山是新来的镇长,有些人开始犹豫起来。
旁边的人赶紧提醒,“这新镇长是不是脑壳有点毛病?现在还需要敲锣吗?镇里一道命令下来,大家不都知道了?”
许一山听到议论,站住脚道:“不是镇里不下命令,时间来不赢了。大家赶紧疏散撤离到安全地带去吧。”
有人问:“你说的是真是假啊?你说疏散就疏散,撤离就撤离,万一家里的财产丢失了怎么办?你们镇里担责任么?”
许一山正色道:“是财产重要还是人命重要?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
说完,不顾旁人起哄,敲着锣在街头一路狂奔。
许一山街头敲锣的消息传到段焱华耳朵里,段焱华骂了一句:“tmd许一山,这根搅屎棍要干什么?”
段焱华让党政办主任叫上派出所所长孟梁去将许一山叫回去。如果许一山抗拒,必要的时候该采取强制措施还是要采取,不能顾忌他副镇长的名头。
段焱华认为,许一山此举就是蛊惑人心,制造恐慌,没必要与他讲客气。
党政办主任犹疑地问:“书记,要不,按许一山的意见,我们考虑一下要不要疏散群众?”
“疏你的头。”段焱华骂了一句道:“一个疯子胡言乱语你也相信?疏散是那么好疏散的吗?将近十万人,你要疏散去哪里?”
党政办主任还不死心地说道:“万一真让他说中了,来了大洪水怎么办?”
“滚!”段焱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要相信他,你就跟着他去敲锣。”
派出所长孟梁找到许一山时,许一山累得正坐在街边的台阶上喘息。
敲了那么久的锣,洪山镇一如往昔,平静而安详。
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反而他被正式冠以“许疯子”的衔头。人们该说笑说笑,该干嘛干嘛。
起初还有人好奇围观,到后来人们都将他视若无物。
瘫坐在台阶上的许一山悲哀地想,这些人怎么就没有一点警醒意识,他们难道不知道一场灭顶之灾的大祸正在往洪山镇袭来吗?
他不敢去想象大灾来临时的景象,更不敢想惊涛骇浪过后的凄凉。
孟梁看着喘着粗气的许一山,笑眯眯地问:“许镇长,累了吧?”
许一山看他一身警服,知道他是派出所的人,便抬起头问他道:“你有什么办法让群众立即疏散转移吗?”
孟梁摇了摇头道:“我没办法。不过,你也不能这样做。”
许一山腾地起身道:“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会有一场大灾难要来吗?”
孟梁微笑道:“许镇长,我相信你的话,但是,我更相信党委政府的话。现在镇里没有这方面的要求,你个人在街头敲锣呼喊,对社会秩序造成了很大影响。”
许一山叹口气道:“我是在警示救人。”
孟梁嗯了一声道:“我相信许镇长的话,不过,在镇里没有明确指示之前,请你先停止行为。”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要是我不答应呢?”
孟梁笑了笑道:“那我就只能请许镇长去我们所里坐坐,喝喝茶,指导指导一下我们的工作。”
孟梁的话里暗含威胁,这让许一山犹豫起来。
党政办主任趁机在一边劝说道:“许镇长,上头都没说要疏散撤离,你先不要紧张激动。等上面下来通知,我们再动手不迟啊。”
他指着平静的街头继续说道:“你看,你敲了半天的锣,有动静吗?”
许一山想想也是,自己就是将锣敲破,嗓子喊哑,未必会有人听他的话。
他将锣往地上一扔,大声说道:“你们这些人,早晚要后悔。”
许一山没坚持敲锣了,孟梁也就没必要采取强制措施。
但他还是不放心,借口送许一山回去休息,伴着他一路回镇政府去。
白玉捡起大锣,看着走远的许一山,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个许一山,真是好玩。”
夜色很快笼罩下来,天空漆黑如墨。
天边,隐隐传来一阵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