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寒刚去置办妥当了车马事宜,赶过来时还有些喘气。王娡笑道:“怎的这样急?”。
青寒笑道:“小姐急着找奴婢,奴婢怎敢不快些过来?”。
王娡拍她一下:“平日里也没见你这样规矩了。坐下罢,我有话问你。”。
青寒恭恭敬敬坐了,王娡方才开口道:“这几日我命你暗中打听那日官员是谁,可有眉目了?”。
青寒点一点头,道:“奴婢与义勇买通了那日送官员去偏殿时偏殿当值的小云子,说是前朝的申屠嘉大人。”。
王娡吃了一惊:“申屠嘉?那不是丞相么?”。
青寒乍听不觉大惊:“奴婢只知道是个身份贵重的,小云子也说不清楚。怎的是丞相这样的大官?“。
王娡突然紧张起来,道:“你们这样打听,那小云子不会说出去罢?”。
青寒摇一摇头,道:“奴婢原是打算以钱封口的,只是义勇说他有办法永保无虞,让奴婢不要操心。”。
王娡隐隐有不好的预感,道:“他没说是什么样的方法?”。
青寒点头道:“义勇只让奴婢不要说漏了嘴说出去,便不肯和奴婢说了。因此奴婢并不清楚,还请娘娘恕罪。”。
王娡沉吟片刻,默默不语。容芷走上前来,问道:“娘娘预备如何做?难不成是和申屠嘉直接接洽?”。
王娡摇一摇头:“我怎么会那样蠢?这申屠嘉明摆着是太后的人了,咱们再去拉拢他岂不是做无用功?且申屠嘉是什么身份的人?一般的妃嫔他哪里看得上?若是真要下手,就得选一个和他有关系却次一级的。”。
容芷沉吟道:“申屠嘉,奴婢素日听闻此人有西域血统,行事狠毒专断,不料竟是太后的人。也罢,若是要拉拢丞相,目标实在太大。”。
王娡点点头,道:“我便是这样想的。原是丽竞门的人是最好的,可惜本宫舅父不中用,担不得大职,丽竞门留着日后再用也就罢了。倒是丞相之下,却有很多人选可以拣择呢。”。
容芷笑道:“娘娘存了这个心思,必定要为长久计,那么选择的人就该和邓铭庭一般,忠心机灵,不能要那起子墙头草,也不能要那些蠢笨的。”。
王娡冷笑一声:“只怕能为我所用者,多是不够安分的人。也罢了,用人要疑,疑人么也要用。”。
说罢她低声嘱咐青寒:“这两日你长个心眼,想法子打听些合适的人,我再做打算。也可以让义忠义勇协助你,他们来去自由些,且宦官比宫女知道得多。”。
青寒点一点头答应了。王娡心中又浮起一层疑云,她原想立时喊了义勇来问话,奈何天色已晚,为避嫌故,少不得忍耐了。
第二日,王娡早早起来送母亲出宫。天色微寒,王娡披了一件狐毛大氅,立在晨曦之中。
王夫人一步三垂泪,握着她的手依依不舍:“母亲这一走,你又是孤苦伶仃,行事可得处处小心谨慎,不可惹皇上不悦……”。
王娡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微微笑道:“母亲不必难过,女儿早已习惯了。”。
王夫人停顿片刻,期期艾艾道:“那母亲那日嘱咐你的话,你可别忘了。”。
王娡点一点头:“我知道。母亲清晨天寒,不便久留,不如早些上车罢。”。
王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见四下无人,青寒与容芷都在车夫处叮嘱着,便小声道:“母亲知道你怨我,只是人不由命呐。况且母亲也是为了你好,那样穷苦的日子,到母亲这里已经过够了。我不求你肯像原来一样待我,只消明白一点我的心意就是了。”。
王娡微有动容,神态也略微缓和,道:“女儿明白,人各有命,而今也只会随遇而安,不会有怨言,母亲不必多心了。”。
王夫人泪眼婆娑,看着她再三叹气,终究碍不过宫规,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青寒陪着王娡慢慢走回宫去,低声道:“小姐如今,越发心凉了。”。
王娡不以为忤,凄凄笑出来:“连心都没有了,那才真正可怕呢。一腔热血总有冷下来的时候,你不必替我难过。”。
青寒看一看远方喷薄欲出的朝阳,淡淡道:“奴婢,总是和小姐在一起的。”。
王娡心头微暖,无论如何,青寒总还陪着自己。她拍一拍青寒的手臂,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回到飞羽殿,逗弄了一番烟雨,便是早膳的时辰。御膳房送来了楚梗米粥,颗颗晶莹润滑,香气扑鼻。
王娡突然想起一事,对青寒道:“你去看看义勇早饭可用好了?用好了让他过来。”。
青寒答应着去了。容芷替她添了一碗粥,低低道:“娘娘在怀疑什么?”。
王娡手指抚摸着光润的勺子,道:“我自有我怀疑的道理。”。
容芷心知肚明,道:“若是果真如娘娘所想,娘娘打算如何惩罚义勇?”。
“惩罚?”王娡反问道,露出一点好笑的神情:“这样难得的人,为何要处罚他?”。
容芷低低抽一口气:“娘娘的意思是……”。
王娡神色平静:“如今我身边虽有你和青寒两个能干的,只是少了一个办事利落出入自由的,若是真如我所想,那么义勇便是难得的心思细密手段凌厉,这样好的奴才,我怎么会不用?”。
容芷微微有悲哀之色,道:“娘娘如今越发有宫妃风范了。”。
短短一句话,听不出悲喜。王娡却是极明白的,她淡淡看着窗台下的“紫丹露”菊花,道:“若是身在其位没有这样的风范,咱们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义勇不过片刻就来了,想来他也是个聪明人,因此神色平静,只安静跪下请安。
王娡声音平和:“你起来吧,不过是有几句话问你。”。
她喝了一口茶,似笑非笑道:“我听青寒说,你说会安排妥当小云子,且不让她插手,本宫不过好奇,你是如何处置的?”。
义勇神色恭敬,道:“脏污事情,说出来奴才恐怕扰了娘娘清听。”。
王娡扑哧一笑,放下茶杯,道:“在这宫里,本宫什么事情没有见过?你又是跟着本宫的老人了,不必忌讳,只管说就是。”。
义勇方才道:“奴才只是觉得,这世上,也唯有死人不会说出秘密。”。
虽是与王娡心里所想的一样,她也有些惊讶,义勇竟看得这样透彻。
一时默默无言,义勇垂首道:“是奴才惊吓了娘娘,愿受惩罚。”。
王娡回过神来,摇一摇头,道:“你起来吧,不必担心。只是小云子终究无辜,你去取些银钱,偷偷送给她家里人。只一样,尸体可处置妥当了?”。
义勇一点头:“小云子身份极低,本就没几个人注意她,长信宫那里也只报了说落井而死。”。
王娡微有不忍:“不过身份低微,连命也跟着不值钱了。只是到底好端端一个活人,多给些丧葬钱罢。容芷,你随我去宫中法师处祝祷一回,终究是我们对她不住。”。
容芷点一点头,声音悲凉:“娘娘仁厚。”。
王娡复又想起一事,对义勇道:“难得你心思细密,原先是我小看你了。你且好好历练着,日后用你的地方多着呢。”。
义勇安静点头,慢慢退了下去。
容芷悄声道:“娘娘现在去祝祷么?”。
王娡叹一口气,道:“就现在去罢,也是一点安心的意思。只说是给我祈福就是了。”。
窗外阳光终于洒了进来,然而王娡心寒如冬。她何尝不知道这是情势所逼,只是无端取人性命,她还没有习惯罢了。
时光缓缓滑过数日,烟雨一日比一日活泼灵动,王娡看着她便觉得无限安心。
粟婉容终究是被放了出来,只是经此一遭,她倒也暂时收敛了几分。想来也是知道若非王娡,自己不会这样轻易解禁,因此也不敢在明面上挑衅王娡,不过彼此暗暗存了防备之心罢了。
这一日,王娡和姁儿正在笑着看烟雨喝奶,憨态可掬煞是可爱。姁儿如今已是四个月身孕,身形初现,因此一举一动都格外小心。
容芷轻轻走进来,凑在王娡耳边道:“太后娘娘让您过去一趟,说是商量明日选秀的诸多事宜。”。
王娡愣了一愣,说是十月初八选秀,可不就是明日了?自己当真糊涂了,竟有些浑忘了。
她站起身,对姁儿道:“太后娘娘召我,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等着。”。
姁儿不明就里,点一点头,又去逗弄烟雨玩耍。
窗外长日无云,日色晴好,王娡原本心思极重,只是在这样明媚的日光下,也不觉放松了几分。
到了长信宫才发现不止她一人,皇后并着纯贵太妃与惠太妃早已先行到达,正在一起说着话,连长公主也在其列,身着浅杏黄色的雀羽领长衫,娴静如娇花照月,端的是温柔华贵,望之可亲。见她来了,众人便纷纷笑着招呼王娡。
王娡恭敬向太后皇后,两位太妃行了礼。长公主执意与她见了平礼,几人方才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