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娡见状心都揪成一团,颤声道:“你服食过羊花汤?你忘了你自幼体质燥热,即便是隆冬九月也不能大量饮用羊花汤,何况你现在怀有身孕,身子火气更胜于往日。你告诉我,是在哪里服用的这个东西?”。
姁儿面色如同白絮,道:“前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说起天气转凉,娘娘嘱咐我多吃温补之物,现叫御膳房给我送了羊花汤来,我二人一同服食。”。
邓铭庭重重叹一口气:“这便是了,羊花汤性子温热,积于五脏六腑而不发。如今天气冷暖反复,因此将药性激了出来,引得胎气大动。”。
王娡听闻皇后牵涉了进来,便是心乱如麻,低声道:“你可确定?此事事关皇后娘娘,若是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就是无端诬陷国母。”。
姁儿既惊且惧,眼中楚楚含泪:“妹妹怎敢撒谎?又有何必要撒谎?”。
王娡凝神思索片刻,扫视殿中诸人,心中拿定了主意,方才道:“皇后娘娘一向宅心仁厚,且羊花汤本无大碍,只是碰巧与你的体质相克,因此才会引得胎气激荡。这样的事情,无谓闹到皇上那里去,下次注意就是了。”。
姁儿闻言,有些委屈不甘:“妹妹自然不敢指摘皇后娘娘,只是此事毕竟涉及龙嗣,姐姐当真要如此一笔带过?”。
王娡极敏锐扫视她一眼,道:“那你待如何?难道要将此事捅到皇上那里,闹得不可收拾才好吗?邓太医,我妹妹的身孕可有大碍?”。
邓铭庭见问到他,急忙道:“无碍,微臣只需开几剂清凉败火的方子,这位娘娘好生休息几日也就罢了。”。
王娡闻言,略略放下心来,道一声费心。复又看着殿中诸人,严厉了声气道:“这件事情出了这殿门便不许朝外传去,否则我必定不会轻饶了你们。”。
众人唯唯诺诺应了,姁儿犹自有些不甘心,道:“只是妹妹此番饱受惊吓,当真是害怕的紧。”。
王娡瞧着她神色古怪,隐约觉得有些蹊跷,当下也不好多做问询,只得道:“你且好生养着,日后饮食起居一定要多加小心。孕妇金贵,你自己也该忌口些才是。”。
如此再三叮嘱,又对姁儿多加安慰,王娡方才走出玉堂殿。
走出殿门,她便按耐不住,问容芷道:“我瞧着姁儿今日倒有些古怪。”。
容芷谨慎道:“许是少使受了惊吓方才如此。”。
王娡摇一摇头,道:“我说起皇后一事,她似乎极想将此事张扬出去,真是好生奇怪。想来也不是皇后的过失,而是她自己不小心的,不知为何她如此急切?”。
容芷细细思索,半晌面有沮丧之色:“奴婢愚钝,不知其因。”。
王娡也是腹中一团疑问,抬眼看一看天色尚早,道:“不如你陪我去往皇后娘娘宫里走一趟。”。
皇后想来刚刚沐浴结束,散落着一头如瀑的长发,从铜镜里看见王娡的身影,不等她请安便笑道:“你来了?”。
许是因为刚沐浴的关系,皇后脂粉未施,与平常相比更是清秀端丽。
面色白皙如玉,晶莹剔透。浑身有着一点淡淡的茉莉花味,整个人如同雨后的白荷。
王娡笑道:“长日无事,臣妾便想着要来和皇后说说话,皇后不要嫌弃才是。”。
皇后露出一点清浅的笑意:“你肯过来,我怎么会嫌弃呢?快些坐下说话。”。
说罢,又吩咐花枝和茯苓去端了各色精致的点心来,倒也满满摆了一桌子。
王娡笑着执起一块牛乳酥,道:“姐姐这里的点心也比别处格外好吃些,不知是什么方子做的呢?”。
皇后随意拢一拢头发,道:“小厨房不如御膳房大气,做这些点心小巧之物倒也还擅长。你若喜欢,日日来我这里吃就是。”。
王娡咽下牛乳酥,笑道:“臣妾的妹妹也极喜欢皇后这里的点心呢,上回皇后是喊人给她做了羊花汤罢,回去和我说嘴,可让我好生艳羡。”。
说这话时,她留心看着皇后的脸色。哪知皇后丝毫不以为然,反倒笑着道:“说来也巧,那日你妹妹来,说起这几日身子寒凉,我便劝她多吃些滋补之物抵御寒气,因此她说素日在家最喜吃羊花汤,我便登时让小厨房去做了。你妹妹果然喜欢,足足用了半海碗呢。”。
王娡闻言,几乎当场愣在那里,这样说来,饮用羊花汤竟是姁儿自己的主意?
而她明明知道自己体质不适宜饮用羊花汤,那么这又是为何?
不容她多想,皇后犹自说道:“你妹妹怀有身孕胃口一直不好,难得喜欢吃什么,下次也该多多给她预备了才是。”。
王娡慌忙道:“姐姐一片好心,臣妾知道。只是臣妾妹妹是个糊涂透顶的,这样大年纪了,也不知道自己该忌口些什么。她从小体质温热,最是不能吃这些行热之物,奈何她嘴馋,需得我时时刻刻点醒着,这样一个不留神她便自己浑忘了。”。
皇后闻言,有局促之色,道:“竟是我无知,险些害了姁儿,当真是罪过。”。
王娡急忙道:“这不关姐姐的事,姐姐万万不要自责,否则便是臣妾的罪过了。臣妾回去之后必得点醒妹妹,让她时刻小心才是。”。
话这样说着,王娡心里却是说不尽的疑惑。
姁儿为何对自己撒谎?她的目的何在呢?这些都让她觉得头疼欲裂。
从皇后宫里出来,王娡才敢显出自己的怒气。容芷与青寒不敢多言,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她几乎想要立刻去质问姁儿,到底生生忍住了,无论如何,姁儿的身子还要将养,自己不可冒失行事。
只是这样的疑问,她不能不解开。因此也只对青寒简单道:“晚膳后你让二小姐来一趟,悄悄的不许惊动了人儿。”。
青寒点头应了,暂且按下不提。
心中有事,王娡一下午都恍惚不定,直到乳母抱了烟雨来给她看。
烟雨似乎又长大了一些,已经可以看出将来必定是个美人胚子。睫毛长如鸦羽,一双眼睛如同乌墨水银丸一般。
王娡安慰地看着怀里的烟雨,笑着逗弄她。
无论怎样,自己至少还有这样一个女儿在,也是皇上唯一的公主。
只是一儿一女才凑的一个好字,她有些隐忧,摸一摸尚且平坦的小腹,觉得有些不安。
她产女的亏空尚未完全补回来,也不是有孕的好时机。
只是她没有时间再去等待了,新来的女子如同娇艳的花朵一般,引人注目。
若是她们中任何一人有了身孕,自己的地位难免有动摇。
虽然笼络官员,涉及前朝。只是到底后宫才是自己的根本,这一点万万不可忘记。
烟雨咿咿呀呀不知说着什么,白嫩的小手伸着想去够桌子上的一本浅草色史籍,王娡信手取来放在女儿手里,笑道:“我们平阳公主也想要读书识字了么?”。
容芷在一旁打趣道:“平阳公主必定如同她的母妃一样聪慧过人呢。”。
王娡淡然一笑:“虽说女子无才是德,只是到底也不能太过愚钝,将来任人宰割。只是自然了,烟雨是公主,这也是她的命好。”。
话这样说着,她也有些低落,烟雨将来必定是要嫁给一位好的郎君度过无忧无虑的一生的。
那么作为她的母妃,便不能不费尽心机,永保她平安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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