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娡站在他身边,幸亏伸手接得快,否则那襁褓便要掉到地上去了。她伸出颤抖的手,揭开襁褓,只看了一眼,就慌忙盖上了,觉得方才吃的紫苏乌鸡汤都要吐了出来。
襁褓里的根本不是玉雪可爱的婴孩,而是一个脸上长满了毛发,如同猿猴一般的怪物。
皇上闭着眼睛,似乎极力在遏制自己的怒气,冷冷地问道:“这个,就是皇后生下来的东西?”
太医不敢说话,只是拼命点头。王娡抱着那个孩子,手臂都在颤抖,又不敢丢到地上去。
皇上挥了挥手,神情漠然而厌倦:“去让夏邑过来,让他亲自处理这个孩子。娡儿你别抱着这污秽之物了。”
王娡知道这孩子多半是活不成了,心中一阵痛楚,只低低应了个是字。周边的妃嫔未曾看过这个孩子的相貌,看上去似乎都好奇惧怕的很。
皇上似乎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疲惫地对王娡道:“朕累了,要休息去了。这里你来处置,一定不能走漏了一点风声,明白了吗?”
王娡轻轻点头,太医小心翼翼道:“皇后娘娘…….还在昏迷着…..”
皇上看向内室的神情十分复杂,许久才吐出了几个字:“果然不祥。”
王娡怕他盛怒之下说出什么来,慌忙道:“皇后娘娘还昏迷着,有什么事情等娘娘醒转了再议罢。皇上一日劳碌,早些歇息。”
皇上叹了一口气,目光没有片刻留恋地收回来,转身走出殿门。背影决绝,毫无留恋。
王娡叹了一口气,殿内其他妃嫔还不知所措,她只能尽量柔和道:“今日之事,出了这道门便谁也不能往外说。若是本宫知道了有谁搬弄皇后娘娘的是非,断然不会轻饶。都记住了吗?”
众人皆唯唯诺诺地答应了,唯独粟婉容似笑非笑地拨弄着自己的指甲,目光不时扫视着那个襁褓。
王娡见她这个样子,便心中烦闷,只扭过头不去看她,淡淡道:“众人都散了罢,非传诏近日不得来未央宫。”
她此刻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其实早在看见那个怪物一样的婴孩的时候心就彻底凉了。
太后驾崩,皇后本来就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如今连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也指望不上,甚至反而会为她招来祸事。只怕,这一次皇后凶多吉少。
眼见得众人窃窃私语地都出去了,王娡勉强稳定了一下心神,朝内室走去。
皇后还在昏迷着,内室里隐隐约约一股血腥气味。大长秋正拿了热的手帕子替皇后擦拭额头上的冷汗,几名太医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王娡轻声对太医道:“都起来吧,不是你们的过错。回去以后嘴把严实了,别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就成。”
几名太医没想到自己还能捡回一条命来,慌忙谢恩离去。
王娡在床边坐下,面容清愁。皇后一只素白的手搭在锦被外面,王娡轻轻握住那只冰凉的手,问大长秋:“姐姐还是不好吗?”
大长秋素来稳重,此刻眼里也是泪光盈动:“皇后娘娘此刻昏迷着倒无大碍,不过力竭而已。只是等娘娘醒转过来了,问起孩子一事,咱们该如何答复…….”
王娡心痛不已,看着皇后清秀柔和的面孔,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温柔婉转的女子体内竟会诞育出那样的怪物来。只是眼下容不得她伤春悲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皇后如今任人拿捏,自己若是再不护着她,后果不堪设想。
她对大长秋道:“娘娘性子文弱,听不得那些怪力乱神之说,那孩子也已经没了,娘娘自然不必看见。等姐姐醒了,你就告诉她孩子一出生就没了气息,别说什么容貌了,先瞒着姐姐。”
大长秋点了点头:“奴婢也是这么想的。这桩事情也就罢了…….”她欲言又止。
王娡知道她素来心思细密,善于洞察世事,因此道:“有什么事情你直说,如今姐姐也只剩下你我二人替她拿主意了。”
大长秋点了点头:“前几日宫中流言四起,说是娘娘此胎不祥。如今又是这样的情状,皇上心里必然恼怒,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处置娘娘?”
王娡长叹一口气:“本宫何尝不在担心这个?流言无稽,可是若是听的人当了真,自然也有它的厉害。姐姐如今风雨飘摇,禁不得一点一滴的攻击。你且先好生安慰姐姐,皇上那里本宫尝试着去转圜。无论如何,先平息了皇上的怒气再说,恩宠之类日后再议。”
大长秋点了点头:“奴婢但凭娘娘吩咐。”
王娡本想等着皇后醒来,只是她自问实在没有勇气告诉面前这个苍白脆弱的女子,她心心念念的孩儿一生下来就没了气息。因此她只能让大长秋好好服侍,一有不妥立刻来飞羽殿通知,自己站起身来缓缓走了出去。
走到外间,义忠过来在一旁低声道:“回禀娘娘,夏大人方才来过了,带走了孩儿。”
王娡纵然看见了那个怪物的面容,心中仍然惋惜不已,淡淡道:“本宫知道了。你带着几个宫女去长明堂给这个孩子燃一炷香,烧几串纸钱罢。”
义忠点点头:“奴才知道了,这就去办。”
外面天色正是墨黑的时候,冷风呼啸。王娡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看着四面宫墙深深,如同年兽吃人的嘴一般,她觉得害怕。
肩上一暖,是容芷和青寒立于她两侧,给她披上了毛氅。王娡伸手将毛氅拉紧,叹了一口气道:“咱们回去罢。”
一路上主仆皆是默然不语,每个人心中似乎都有千斤重。回到了飞羽殿,王娡解下披风交给青寒,吩咐道:“倒一杯浓茶来。”
青寒有些惊讶:“小姐这时候喝浓茶,恐怕不好入睡罢。”
王娡疲惫地看她一眼:“今晚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你觉得我还能安睡么?”
青寒叹了一口气,到底是转身斟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