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一章会稽山阴
“老爷！老爷！”
——仆人高声的叫嚷着，偌大的宅邸间回响着年轻男子高亢的嗓音。
“老爷！老爷！”
“哎呀嚷嚷什么，书都读不下去了！”
一名年近五十，但看面相显得相当年轻的男人慢悠悠的推开书房的房门，皱着眉头，无奈的回应道。
他手中拿着一本《易经》，上面还满是他用笔墨注画的痕迹，看得出，此人是一个相当好学之人——事实上，他也确实一生都在致力于经学，并且在这个年岁，他仍在每日孜孜不倦的研究这《易经》，注有一本在江东士子之间流传深广的《易注》。
不过…这并不代表，现在的生活就是他想要的。
他有官职，但却因为某些原因，闲赋在家，不得已才每日只能靠着钻研书籍来苦中作乐。
今日的他心情难得的有些高涨，本打算着再度写下一些感想，大清早的却被这聒噪的喊叫声给扰了清闲。
“老爷！老爷！门外有人求见！”
“啧——”
虽然他已经有些烦闷了，但听到仆人这样说，无奈的他只能披上衣袍，缓缓向院外正庭走去。
“谁呀？”
——
吱呀…
大门缓缓被仆人打开，门外有两人，尽是披着蓑衣，从整体来看，似乎有些娇小，因为斗篷盖着脑袋，看不到容貌，所以第一时间，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但当对方开开口之后，他就再也无法淡定了。
“虞伯？是我，尚香。”
“我的个老天爷啊！”
——
也不知道是经历了怎样的混乱，偌大的宅邸之中，几十名下人都不敢出声的站在门外，又害怕又紧张的听着屋内自家老爷跟那位大有来头的高贵女子的对话。
“玲绮姐姐…这位就是我说的虞翻伯伯，当年他在富春任县长的时候，我就经常去他府上玩耍，听说现在他回到了会稽老家，我便建议我们先来此处——放心吧，虞伯绝对不会把我们的踪迹说出去的。”
“原来如此。”
孙尚香甜甜的笑着，一面熟络的为虞翻倒上茶水，一面跟仍有芥蒂的吕玲绮解释道。
“等等等等等等…等一下，丫头，能不能先跟我解释一下，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虞翻人有点发懵。
且不说孙尚香如何，就坐在自己不远处的那个冷艳女子，到现在她手里还拎着一柄夸张的画戟——刚才无论自己怎么阻止对方，对方都执意要将这画戟拼接起来，真不知道孙尚香到底遭遇了什么，会跟这样的女子走在一起…
当然，最大的问题还是孙尚香的问题。
虞翻紧紧皱着眉头，尽力压低着自己的嗓音，焦急的对孙尚香说道：
“丫头，你难道不知道最近外面你失踪的事情闹得有多大？你这…你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来到我的府上，若是被人发现了…”
“若是被人发现了会怎样？”
孙尚香似乎一点都不紧张，倒完茶水之后，她便倚在桌前，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向虞翻。
一看到孙尚香这副模样，虞翻总觉得记忆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十来年前，眼前这个已经初长成的少女，当年还是一个走路都要摇晃的小不点，唯一不变的是她无论什么时候都在笑，开心的笑，无忧无虑的笑，睁着她那对一切都感到兴趣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身边的一切。
“…丫头，你无事就好…”
看着虞翻似乎酝酿了许久，最后只是吐出了这么一句释然的话，一旁的吕玲绮似乎放心了许多。
“这个人看来对孙尚香是没有恶意的…”
她这么想着，也将手中的画戟抵在了一旁的墙边。
“总之，丫头，你先跟我说说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今日你不着急走的话，就留在我的府上，我的府上一般来说还是相当安全的——不…如果你愿意的话，大可以一直待下去，如今的江东…可不怎么太平啊。”
虞翻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缓缓的说道。
——
会稽郡治于山阴县城。
与吴郡那蒸蒸日上之感犹有不同，会稽的世家大族就显得有些颓唐。
其中唯一还算勉强能够跻身于一流之列，能跟吴郡的顾陆朱张有资格作比较的，一个是虞氏，一个是谢氏。
当然，百年之后，谢氏发展的极好，族中更是有人一时出将拜相，这就是后话了。
在这东汉末年，谢氏还未能有后来的那般辉煌。
除开这些，往往受不得吴郡那些大家挤压的士子新官也都会在会稽附近住下。
门阀的隔阂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够抹平的。
不过这些并不会影响到山阴城的繁荣。
城中有条武乡街，是为城中最为繁华的一段商路。
城中大大小小的店铺都在这武乡街附近常开。
只要不是什么阴雨天，武乡街每每都会人声鼎沸——
但武乡街也不是每一段路都是那样的人山人海。
过三条巷口，临至武乡街的末端，城东的大门前不远处，有一条巷道。
寻常来看，这绝对只是一条没有任何特别的巷道——深且蜿蜒。
不过这却是不少城中士子每逢闲暇之余必定会来走览的一段路。
用现代点的话说，这里就是花鸟文玩商贩聚集的巷道。
古来没有什么休闲娱乐，除了喝酒逛青楼，有节操的贫酸士子当然只能逛一逛这种地方过过眼瘾嘴瘾。
“唔！这字着实不错！笔锋刚劲，折转自如——不过似乎字势还差了不少，通篇起伏变化较小，可惜可惜——”
“嗯嗯，这字也很不错，手法苍劲有力，八面出锋，看起来这人的功力相当的深啊，就是不知道能否得到与此人相识的机会——小哥，可有写下这幅字帖之人的去向？”
“老伯啊…您在我这摊前看了一个晌午一幅字都没有买，嘴里还总是嘟囔着这字的好坏，搞得其他想买的客官也都悻悻离去…您这样，我也很难做啊！”
一名看起来有些瘦削，身板显得稍微有些虚弱的中年男子就这么蹲在一个书画摊前兴致勃勃的点评着字帖。
但很明显，他面前的那个摆出字帖的小贩却早就不厌其烦。
说着就要赶此人离开。
“这…我…这幅字值多少？”
“看你也是个懂行的，不多不少，五两银子。”
“啊…五两…”
似乎知道自己这么光看不买也不好，中年人打算问一问价格，结果听到这价格之后，他不免担惊受怕的摸了摸自己的腰包——
不过也确实，这人头发乌黑，胡须斑白，看起来儒雅随和，结果掏钱买字的时候却扭扭捏捏的，也不怪别人嫌弃他。
“哎…又是个没钱还话多的，赶紧滚赶紧滚！别耽搁我做生意！”
中年人被数落之后，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不过他并没有气馁，离开那书画摊后，反倒一眼就看到了更感兴趣的东西——
“唔！竟然还有卖砚石的！这必须要让我好好观摩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