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伊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好像看到床头站立的人影,那人眼神无比温情地看着她。
好像额头覆盖着一只手,熟悉的气息包裹暖意窜进每个毛孔。
唇上似乎有温热的触感轻轻碾压,温凉的湿意在脸颊上一闪而过。
楚伊强迫自己睁开眼,却看到身前空无一人。
她愣了许久,原来是梦。
昏昏沉沉再次睡过去,也不知何时,宗砚俢爬上了床,动作很轻,可楚伊还是感受到了。
那只手臂伸到了她的颈下,她没动。
手臂向内收,她身子半转,贴近了他的胸膛,她也没动。
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头顶被他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还是没动。
似乎是真的觉得她睡着了,男人有些压抑而颤抖的声音在头顶轻轻地响,“可以……不离婚吗?”
楚伊眼眶酸胀,她不敢睁眼,她怕自己的意志力轻易地被他脆弱的外表击破。
“你的宗砚俢,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其实宗砚俢自己也曾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他以为十八岁被绑架之后,这世上便不会再有令他恐慌的事情发生。
他以为,任何人都不会影响到他的判断和抉择。
可当楚伊无比坚定地跟他提离婚时,他是真的怕了,慌了。
过去的想法,天真而可笑。
他怕失去她,怕她的眼里再也没有他。
却在昨日乔家时,见到她眼里明明灭灭的光火时,更怕她再也开心不起来。
他轻轻吻着她的发顶,一次又一次。
这一夜,他一直抱着她,彻夜未合眼。
第二日五点多,楚伊醒来时,床上只有她一人。
拉开纱帘,外面的世界是晶莹剔透的白色。
楚伊眼中心中皆是一亮,她甚至顾不得洗漱,直接裹了件大衣,踩着拖鞋冲下楼。
京城难得下这么大的雪,几乎快要到膝盖。
主干道已经被早起的佣人清理干净,花园和草坪堆积着厚厚的白雪。
楚伊一开门,便被那沁凉的气息呛得一咳,等到捂着嘴缓过那股凉气,眼前的场景,让她呆立在原地。
青石干道的两侧,林立着一个近两米高的大雪人。
雪人脖子上围着红色的围巾,胡萝卜做鼻子,各类豆子做嘴巴和眉毛眼睛。
一瞬间,她像是走进了白茫茫的童话世界。
最外侧忽然有衣角晃动,她裹紧外衣走过去,便看到宗砚俢从梯子上下来。
“曹伯,麻烦您帮我去厨房拿一些豆子。”他专心致志地看着雪人,没注意到身后楚伊的出现。
见曹伯半晌没理他,他终于回头,“曹……”
结果眼前出现的人是楚伊,看到她只穿了件大衣便跑出来,脚下踩的甚至是露着脚踝的拖鞋,男人眉眼立刻紧皱着,上前要将人抱起。
可意识到自己满身寒气,双手冰凉,怕冰到她,他停住了动作。
楚伊看到他犹豫的动作,又看到他冻到发紫的手,“你做的吗?”
“嗯,喜欢吗?”他眉梢眼角染着笑意,似乎能将这冬雪融化。
楚伊抿了抿唇,“冷不冷。”
原本他想说不冷,在外头活动这么久,已经是一身汗,可见到她担忧心疼的眼神,他的心瞬间就软了。
“有点。”
他盯着她,然后便看到楚伊张开了大衣,里面还是她那件粉嘟嘟的珊瑚绒睡衣。
他不解地看着她。
楚伊上前两步,将他的手,连带着半个人裹紧她的大衣里。
她用力撑着大衣,将人抱紧,试图用自己身上的暖驱赶他的寒意。
宗砚俢手掌触碰到她绵软的睡衣,立刻蜷起了手指,他往后退,试图躲开她,“楚伊,我身上很凉,你会被冻生病!”
楚伊却将侧脸贴在他胸口,不管不顾地问,“为什么要堆雪人。”
他挣脱不出,她抱得太用力。
叹了口气,“觉得你应该喜欢。”
楚伊最喜欢的季节是冬季,确切地说,是下雪的冬季。
小时候的记忆里,京城一到冬天便会下大雪,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刻,爸爸妈妈会正点下班回家,如果爸爸心情好,还能陪她在雪里玩一会。
可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像其他小朋友那样,被爸爸妈妈带着堆雪人。
这是她小时候的遗憾。
宗砚俢正因为看到了她日记本里的内容,才将这件事记下。
他想弥补她的遗憾。
许久,久到楚伊感觉鼻尖有些凉,她抬起头,看了眼高大的雪人。
是她见过的,堆得最完美的雪人。
她唇角露出笑意,“我很喜欢。”
“那我呢。”他垂着眸子,忽然问。
手腕是热的,他将手腕扣在她的细腰上,谨防她逃走。
楚伊仰头看他,眼中除了白茫茫的世界,就只剩他英俊的容颜。
不等楚伊回答,他忽然俯身吻住他。
他的唇很凉,凉到让楚伊打了个哆嗦。
但他的舌又很暖,暖到让她想要贪婪的占有。
巨大的雪人衬托下,白雪皑皑的世界里。
她们相拥亲吻许久。
久到他的唇不再冰凉,久到楚伊感觉身体有些虚软。
他将人打横抱起,见她满脸绯红,忍不住责问,“穿这么少跑出来,是想生病吗?”
双手下意识圈住他的脖颈,“看到雪太兴奋了。”
“开心吗?”他没问究竟是雪花雪人让她开心,还是刚刚的吻让她开心。
她没多想,用力点头,“开心!我想去拍照,我怕一会太阳出来会化掉。”
他胸腔里传来阵阵的轻笑,又亲了一下她温软的唇,“回去穿好衣服鞋子再去。”
楚伊马不停蹄换了衣服鞋子,抱着手机往外跑。
白茫茫的世界里,宗砚俢的眼中,只有她开心的笑脸。
那种无忧无虑,发自真心的笑。
他想,这样的楚伊,他会记得一辈子。
楚伊对这雪人各个角度拍了上百张照片,翻看的时候,发现每一张都好喜欢。
她此刻也分不清是喜欢雪人,还是堆雪人的那个人的心意。
楚伊被宗砚俢戴上围巾和手套,她捧着一簇雪花,远远地朝宗砚俢跑来,“宗砚俢。”
她气喘吁吁,小脸也因为太过于兴奋红扑扑的,异常可爱。
“嗯。”他站在对面应。
“谢谢你。”
谢谢你,在婚姻的尽头,给了我一场这么美的收尾,这么美的回忆。
说完,手中那捧雪花,也砸向宗砚俢。
男人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楚伊的第二捧雪花已经扑了过来。
他没躲开,任由她闹。
最后看她那么开心,他也开始用雪团砸她。
两个人围着大雪人,在雪地里打起了雪仗。
整座庄园,都萦绕着楚伊开心的笑声。
最后她双手抱着脑袋求饶,“不玩了不玩了!宗砚俢你停下!”
男人手里攥着一团雪球,“说点好听的。”
楚伊笑得已经喘不过气,呼出的气息都是白雾,“好,嗯……宗砚俢天下无敌!”
“不够。”
“宗砚俢世界第一棒!”她仰头看着她,眼眶酸涩。
“还是不够。”
“宗砚俢今后长命百岁,子孙满堂!”她眼尾压着红,声音也有些哽咽,却是用最真诚的语气祝福。
那一瞬间,两人都安静下来。
世界仿佛只剩下两人。
宗砚俢深情的眼底涌出丝丝温柔。
他真的很想告诉她。
楚伊,我只想跟你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他的眼神像是有温度,楚伊被烫到,脚下一软,避开了他的视线。
笑声散去,像是从未漂浮在这片天空。
她有些慌乱地转身,朝主宅跑去,“该吃早饭了,我们去吃饭。”
她急匆匆地往前走,几次因为脚下打滑而摔倒,却没放慢速度。
楚伊眼眶有些红。
是啊,她曾经也想过的。
在寺庙里,乞求佛祖保佑,保佑她能和宗砚俢,携手百年。
可是这个愿望,一开始便是不成立的。
所以,也成不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