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言问的当然是废话,毕竟这会儿真的是穷经皓首唯读书做官,不管学习的好坏,如果可以,谁也不愿意放弃这么一个机会。
听着里面的读书声,王保庆回忆起自己开蒙的时候,他重重的点头:“想,可家贫供不起。”他是个灵通的,好像是这大少爷有想法要资助他继续学业,不禁满是希冀的看着笑的温柔和煦的大善人。
这是实话,别的不说,就说流传千古的苏轼,父子三人,考了一圈试下来,本来还是眉山大户的家庭,直接干破产了。吃喝玩乐,郊游访友,笔墨纸砚,书籍资料等等,全都是钱。而且还要脱产,全力攻读。像王保庆这般无余财的佃户之家,能开蒙都是他王大官人心善。
因为这王家庄的蒙学私塾,地方、房子,是村里的人家合伙盖起来的。学堂中的夫子,却是王言出钱养着的。当然该给的束修也是有一些,权当给这夫子管饭了。这里的小娃娃们都是识字的,还不错。
王言笑呵呵的拍了拍他小小的肩膀,没有多说,迈步站到了学堂的门口。才刚刚站定,摇头晃脑拉长了许多的读书声从窸窣,到静音,一双双属于稚童的灵动的眼,集中到门口的年轻人身上。
教书的老夫子也发现了孩子们的动作,跟着往门口的王言这里看过来:“大官人。”
王言揉了揉门口坐着的小胖子的脑袋,笑道:“读圣贤书要认真,万不可懈怠。”
那个小胖子不好意思的挠头,对着大官人咧嘴傻笑,他是最先停下的。
如此说了一句,王言才叫了老夫子出来说话。
“不知大官人因何事找老朽?”
这个夫子姓张,年近五十,出身寒门,多年未中。眼看是不能考了,带着老妻过来教书了余生,也是赚些银两供儿子读书。他的儿子三十有二,在外面的不知名山野书院求学,老婆孩子跟着张夫子与老妻在这边一起生活,一来照顾老两口,二来方便蒙学,也省钱了,当然主要也是他儿子照顾不来。
“张夫子,学堂亦或是生活上可有什么问题?”
张夫子拱了拱手:“托大官人的福,一切都好。”
王言点头道:“张夫子年岁大了,一人教授这许多稚童,想来劳累非常。我意扩建学堂,一则减轻夫子劳累,二则是为按照稚童年龄,学业进境不一的情况,分开教学。倒时张夫子你只管教百家姓、千字文。另有夫子只管教四书,再有夫子教五经,再有夫子教书法。
不知夫子可有交厚的老友?可邀其来我王家庄,为稚童开蒙,为先师传道。一应待遇,小可在此保证,不会次于张夫子,具体可以来时详谈。到时且由夫子做这王家庄蒙学的首任山长,待遇自当上涨,不知夫子意下如何?”
此地山清水秀,四时不同,民风淳朴,富户和善,更加待遇优厚,又是如此好事,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张夫子只沉思几息,就应了下来:“大官人心有贫民,行善积德,实乃好事一桩,老朽如何不尽心尽力。稍候便写几封书信,邀我好友前来,到时且由大官人定夺。”
“夫子还请放心,纵不能留作教授,小可也会予其厚礼,不枉夫子老友一番好心意。”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看着一瞬间精神头都有些昂扬起来,不似先前一脸活不起的张夫子,王言笑呵呵的拱手告辞,又晃悠着到了村里走了一圈。
对于王大官人的难得到来,王家庄在家的人们还是非常欢迎的。当然,他们不欢迎也不行。毕竟种的地是人家的,而且当年老东家夫妻俩病故的时候,这大少爷才十五岁,小小年纪就稳住了偌大家业,其中自由凶险手段,再加上平日这大少爷待他们确实不错,还是保正直接管着他们。有威有德,有枣有棒,都是发自内心的敬爱……
他过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大致看看,这些相邻的生活水平是个什么样子。
总说大送有钱,大送富裕,可有钱的从来都是士绅。到了村里的贫民,那就不行了。这王家庄的人家,除了两家有几十亩地的小地主,其他人的日子倒是不惨,但绝对很苦。家里基本上啥也没有,穿的基本都是好多补丁的破衣,养猪、羊、牛的有七八家,鸡鸭倒是家家都有,主要还是养着补费粮食,河里游游,地里刨刨就能活挺好,指着下蛋给老人孩子补营养的。人多面有菜色,大致就是凑合着活,苦点累点死不了就行。
看过了一圈,跟人们简单的了解一下情况,又说了一下扩建学堂要各家出人干活的事,王言躺在马车去了后挡板,只留两壁一棚顶的车厢内,由那护院在地上赶着车,小小年纪的王保庆坐在车辕旁的前室,吹着清凉风,晃悠着小脚丫,哒哒的向着阳谷县城而去。
阳谷县城没什么稀奇,就是古代城池样式,高墙围拢,有着城防工事。门口一队守门的兵勇,以及几个办事的小吏躲在阴凉处,查看着往来行人的商货,是收税的,城门税。
王言当然又没有带货进城,自然没有那么多的说道,事实上他的生意交税很少。毕竟县衙中上到知县,下到无名小吏,都是朋友。相对于交商税,很显然,朋友间的慷慨馈赠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个巩固友谊,加深联系的好选择,真的双赢。
在城门口下了马车,王言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近了城门,远远的,兵勇和小吏们就开始招呼了:“些许时日没见,王大官人精神更盛啊。”
对着这帮松松垮垮,毫无精兵模样,欺软怕硬混日子的小杂鱼们回应了两句,王言摆手道:“些许银钱,请各位大人们下值喝酒,保庆。”
“谢大官人赏。”领头的高兴的从王保庆手中接过碎银子,跟着众人一起对这大头拱手道谢。
王言笑呵呵的拱手回礼,随即转身溜达进了城内。
大送的地图虽然小,但多是膏腴之地,人口能有一个亿。分到那么大的地盘上,加上不抑土地兼并以及商贸确实发达,人口流动比较大,城里的人口还是比较稠密的。
不过城里的人口多归多,但面色红润,衣衫整洁的也是少数,不好过的才是大部分,都是挣命的。除了古色古香的建筑让人眼前一亮之外,没什么特别。环境也还算是可以,说不上很干净,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脏乱差。
虽然这年月没有保护环境的意识,但是对于生活的地方,人们普遍还是有些公德心的。驴马车进城,拉的粑粑都有自己人清理的。当然不清理也行,撑死就是挨个几十棒子再罚些钱,问题不大。相比起早前的‘弃灰于公道者断其手’的刑罚,好太多了。
而现在这一个小小的,如果不是有武大郎、潘金莲这俩人,都没人知道其名阳谷的县城中的环境,同比当下正处中世纪的欧洲,应是天堂。
“王大官人,王大官人,吃桃,可甜了,就是知道今天大官人进城,特意摘了给您准备的。”
刚走了没一会儿,就有个扎着童子髻,跟王保庆差不多年岁的小孩提着筐在王言面前晃悠,大声的吆喝。
这就是武大郎的小伙伴,那个叫郓哥儿的孩子。至于为什么没卖梨,改卖了桃,现在方才六月多,梨还没熟,桃熟了。
王言随手拿了个桃,借着一边商户的水洗净,咔嚓一口吃一半,嗯一声:“还不错,装车上吧。”
“哎,谢过王大官人。”
看着他嘿嘿笑着跟保庆那里拿钱,王言笑道:“你叫什么?”
“回大官人话,小贱名郓哥儿,都那么叫我。”
“郓哥儿啊,今日想吃炊饼,你走街串巷,可知道哪家好吃?”
“东边李记酒肆的炊饼好吃,饼大不贵。”
王言点了点头,随意两句话打发了这小子,继续溜达着在街上走着。
跟在身后的王保庆积极表现:“少爷,我去李记买炊饼?”
“过会儿路过再卖就好,不急。”
他也就是那么一问,为的是看武大郎来没来。毕竟武松打虎之前先在柴进那里躲了一年多,武大郎又是在武松走之后不久娶的潘金莲,没多久才受不了那边的流言,来的阳谷县。如果武大郎来的,那么郓哥儿必定是要推荐武大郎的炊饼的。毕竟真说起来,武大郎对郓哥儿还不错的,俩人搭伴儿卖东西,处的挺好。
现在郓哥儿没说,那么武大郎也就没来。
赶车的护院打了招呼,自去他王家的酒肆等着。王言就这么带着小厮溜达着,一路上跟着熟悉的人打着招呼,他在阳谷县名头很响,认识他的人有许多。不认识的,也知道他的事。毕竟十八岁的年纪,有着偌大的家业,又生的人高马大,模样也很周正,典型的高富帅。
如此闲逛,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一家茶馆前。外面撑了凉棚,有着两张桌子,一个老太太在那坐着昏昏欲睡。见到王大官人过来,老远的起身招呼:“大官人今天好兴致啊,这天热的人难耐,要不到老婆子这喝上一碗酸梅汤开开胃,午时也有胃口多吃一些。”说着话,还殷勤的擦着凳子。
这老太太还有哪个,正是那撮合西门庆潘金莲,跟着参与了大郎吃药活动的王婆。
王言点头,从善如流:“那就来一碗吧,这入了夏确实让人食不下咽。”
尽管王婆已经擦过一遍了,王保庆还是小跑着上前,用袖子又擦了两下,才让王言过去坐下,而后自觉站在大少爷身后。
“王婆,来一壶。保庆,你也坐下喝,无碍。”
“谢少爷。”
“哎吆,看看,看看呐,大官人就是心善,你小子撞大运了。可着郓州打听,有几个像大官人这样厚待下人的呀。”王婆舀了一壶酸梅汤端上桌,拿了两个碗倒着,嘴上闲不住的叭叭:“大官人,你年岁不小了,也该娶亲传香火了吧?就没有中意的姑娘?”
王言看着斜对面的房子,摇了摇头。
“要不老婆子给大官人寻摸寻摸?”
这次都没用王言说话,王保庆就瞪着老太太:“给我家少爷介绍娘子,你也配?”
见王言没有表示,王婆哎呦拍手:“老婆子是想见着好看的小娘子,说予大官人做妾。要寻正妻,哪里是老婆子能做的?好叫大官人知晓,那西门庆,西门大官人的第二房小妾,就是老婆子给说的。”
“不劳王婆费心。”说话间,王言看着对面蜂拥走来的一干人。
为首一人剑眉方脸,双眼有神,昂首阔步,头上还插了一朵花,其后,跟着两个小厮,以及四个手持刀具膀大腰圆的壮汉。非常有气势,一看就是有势力的人物。
当然,来人也确实有些势力,王婆已经咧着嘴迎上去了。
“西门大官人啊,快来老婆子这里喝上一碗酸梅汤,正好也跟王大官人说说话。你们都是县里的大人物,好不容易碰到了,正该聊一聊。”
西门庆哈哈笑着走过来在对面坐下:“王贤弟,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啊?”
“原是挺好。”
“哦?如此说来就是现在不好,却是为何啊,王贤弟?”
王言笑呵呵的看着西门庆,西门庆也同样满是笑意的看着他,未几,两人一起放声大笑。
“西门大哥当真有趣。”
“哎,哪里哪里。”西门庆喝了一大口酸梅汤,笑道:“贤弟,近来生药价格有些变化啊,你也做生药,可要多加注意啊……”
这就是之前王福生说的西门庆的动作,因他生意做的大,在原材料方面有些掌控,通过来回的价格战,打压老王家的药铺。同时还在酒肆中找人闹事,损伤名誉。布店那里,是又出了新的染色方子,调了新颜色。多方出手,全面打击。要吞他在阳谷县的几个产业,之后自是害命谋财,占了王家庄的田宅,非常有野心。
“多谢提醒。”王言微笑颔首,仔细的盯着西门庆的脸:“不瞒西门大哥,小弟近来正研究卜卦算命之学,以在下粗浅的看相功夫,西门大哥最近怕是有血光之灾,也要多加注意啊。”
西门庆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贤弟看相怕是不灵,早听闻贤弟好武事,在下也曾习武,会两手粗浅把式,加上我这护院,想有血光之灾,怕是难呐。倒是贤弟家里只你一人,上无父母,外无亲长,内无家眷,这大好家业,叫旁人得了,岂不可惜?更要小心为上呐。”
“到底是你西门大官人有血光之灾,还是我王某人的家业叫旁人得了,咱们且看。”王言笑呵呵起身,象征性的拱了拱手,由着王保庆结了账,继续溜达看这九百多年前的街景……
“大官人。”
听着手下护院的招呼,看着其眼中的杀机,西门庆摇了摇头:“不急,不急,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有几分手段。”
躲在屋里,避免交锋波及的王婆跑了出来……
“少爷,那西门庆真是猖狂。”
王言背着手:“话多了。”
王保庆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乖乖的跟在大少爷身后。
一路走着,边看县城环境,王言一边琢磨着如何料理西门庆这个自己怼脸找死的。是直接灭门,亦或找个什么由头将其发落了。
灭门是个不小的命案,州府衙门都要关注的,挺麻烦。要说跟知县合谋,找个由头却也不好办。毕竟西门庆家大业大,账面实力比他王某人强,明显偏着西门庆。虽说西门庆的家业大,能更赚,但是多数人会选择更好拿捏的一方,欺软,才是正道。
如此想着,很快便至中午,王言当即带着小跟班去到了自家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