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威这话一出来,会议室里所有人突然来了精神,马上坐直了身体。
来了,来了!王对王,火星碰撞来了。
黄厂长跟常主任如同冰炭不同炉,现在接近势不两立的程度。
从年后的调整厂办开始,黄厂长处处针对厂办,打谢书记的脸,也顺带踢的常主任满地滚。
常主任从二科杀出来,甩掉尹超副科,独立管理三科。黄厂长不依不饶,让常主任好好地副科主任变成副组长,上面还顶着毛科长和岳科长。
厂办副主任也撤销了,没人会帮常威说话,一个副科不值得这群副处以上的干部操心。
没想到四九城廖家帮常主任站队,商业局早就传出信儿,常威必须主管厂办,正科级列席领导会议。
七一入党后,国庆前成为厂里常委领导。
板上钉钉的事儿,现在谁也不敢拿常主任当厂办主任中层领导,就是厂领导班子的一员。
最关键常威立的功劳全是杀出来的,谁跟常威对上心里不打鼓?
如果不出大问题,二十五岁前常威就是处级干部,甚至可能是肉联厂一把手。
肉联厂是什么单位?商业局的第一梯队,实权单位。
黄厂长一拍桌子,娇喝一声,“常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黄厂长,请称呼我常威同志,或者常主任,这里是领导班子会议,不是你家饭桌,对同志一词你有什么避讳?还是说我不是你的同志?”
“你......你。”
“你什么你,我任何场合都称呼你黄厂长或黄诗雅同志,你公私不分,职责不分,上任以来带起各种浮夸风、官僚风、瞎指挥风,拿着国家给的权力干明令禁止的事。”
对谢书记点了下头,“我提请谢书记就黄诗雅同志最近的表现,上报商业局,不作为,空喊口号,搞山头主义,任意打压努力工作的职工。”
“你合并科室和车间部门,跟哪位领导通气了?跟哪个职工交流了,跟在场任何一个人通气了吗?你把肉联厂当什么?当你自己的山头,当你自己的帝国?”
常威一拍桌子,所有人面前的杯子震的东倒西歪,指着黄厂长怒斥。
“行一己之私,谋个人权威,不听取同事意见,不听取群众意见,凡是不符合你心意的你就否定功劳,对工作推诿扯皮,任何人都需要看你脸色行事,黄诗雅同志你知道错了吗?”
黄厂长喘着粗气,“常威同志,不要给我乱扣帽子,你这是什么行为,妄自揣测领导行为,很危险。”
“呵呵。”常威轻蔑一笑。
“妄自揣测?你在延安一点老革命优良作风都没学到,你是什么领导?你领导肉联厂做了什么贡献?除了打造独立王国,打压异己。”
“你对肉联厂发展有什么建言献策,你公布了哪些制度改进生产环节?你对立功表现责任人有什么奖励?做成浪费和生产事故的有什么惩罚?”
常威又扔了一摞纸,在会议桌子上滑出一道线。
“这是你上任厂长以来干的事,同比去年,供销科肉类供应降低11.2%,每吨肉类生产浪费7.21%,肉制品减少4.41%,生产事故三起,直接间接造成四千二百三十三元七毛六分的损失。”
“黄诗雅同志,你依然没有任何悔改,也没有总结教训改进,依然我行我素,行厂长之威,我认为你不符合厂长职务,这份报告,我将越级递交给商业局领导。”
“我就不信党管的单位还没有惩治硕鼠和蠹虫的地方。另外......”
常威又拿出一封信,表情严肃对着着黄厂长
“对你私下党课上错误解读思想和事迹,我也做了记录,你作为一个政审出身的党员干部,丝毫没有敏感性和专业性,立场有问题,思想有问题,路线走偏。”
“我实名举报,黄诗雅举着红旗反红旗,歪曲党的思想方针,建议组织彻查,查黄诗雅是否有路线问题,是否对党的政策不满,是否受到西方资产阶级的影响,把国营单位当成私有企业。”
谢书记已经摘下老花镜,常威要疯了?
他要干什么?他这是彻底把黄诗雅往死里整!
一个人领导行政管理能力不够,组织可以审查后批评,再不济调换岗位。
但是思想路线出了问题,谁也救不了。
西山会议后,关于路线方针愈演愈烈,一百个黄诗雅掉进争论里,都会死无全尸。
黄厂长脸上青一阵儿紫一阵儿,惶恐、后悔、害怕、迷茫、失落,战战兢兢不敢看那份调查报告。
她十分了解政审的可怕,一旦她被调查,不死也要脱层皮。
死咬着牙,驳斥常威,“你这是对一个对组织忠诚,对革命奉献终身的同志的污蔑。”
常威嗤笑了一声,“没理了开始摆老资格了,我没有为党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我没有顶着枪林弹雨杀敌?怎么,只有解放前的奉献才叫奉献,解放后的杀敌就是过家家?”
“黄诗雅同志,这也暴露了你摆老资格,自大自傲,躺功劳簿上吃功劳,不思进取,把自己当成封建王朝的功臣,我说你思想立场有问题,哪点儿错了?”
这场会议后,黄厂长病了,申请在家休养。
病假报告递交给上级商业局时,谢书记和常主任的调研报告,关于黄诗雅同志歪读思想事迹的举报也递了上去。
商业局常务领导小组会议上,闻副书记拿着眼前的报告和举报信,一脸愁容揉着太阳穴。
心里反复骂着黄诗雅,白痴,白痴!
好高骛远,志大才疏,好好的副书记不干,非要争厂长,还觊觎厂党委书记。
革命那么多年,战争那么多年,她没有干过行政管理方面的工作,就是在后方做政审。
时间一久,看着过去高高在上的人物在她面前忏悔,膨胀了,觉得自己又行了。
这事儿,他管不了,让王念平操心去吧,自己的媳妇儿的屁股自己擦。
商业局的领导会议开到晚上八点,依然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
一夜过后,第二天一个小时就结束了会议。
通报:鉴于黄诗雅同志参加工作以来,长期带病坚持工作,终于累倒在工作岗位。
经上级领导考虑其身体健康,暂停肉联厂厂长一职,在家休养,待病愈后另有任用。
谢书记暂时兼任厂长一职,上级单位另有干部选用安排。
常威一战成名,在肉联厂位列第一不能惹的人物。
谢书记问过常威,为什么这么强势,几乎不留余地,跟黄诗雅势同水火。
常威告诉他,对自己身怀恶意的要尽早铲除掉,这样的人留着过年?他是来工作的,让肉联厂发挥物资供应的作用,不是来搞办公室政治的。
还有一段话没有说,常威还是想为国家做一些贡献,虽然这里不是地球,但也是他热爱的祖国。他没有精力跟黄诗雅这种投机的政治贩子拉扯。
这种人,官帽子才是他们的信仰,以前投身解放只是选择正确,不代表他们真的把国家放心上,把老百姓放心上。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坐地分功劳,圈地划地盘。
最后常威掷地有声,“我常威生于这个时代,愿意为国家奋斗终身,对任何危害国家的蛀虫绝不容情。”
这句话迅速在肉联厂流传开来。
常威获得一个称号:刚烈的常主任。
常威听到以后恨不得骂娘,哪个缺德起的名字。
下班时候,王俨仿佛冬天的雏菊,娇弱可怜等着常威。
“常威,我爸想找你谈谈。”
“你爸是谁?”常威开自行车的锁,明知故问着。
王俨顿了一下,“东城区纪委书记王念平。”
常威系上脖子上的扣子,四九城马上到四月升温了,早晚温差还有点大,湿漉漉的难受。
“那就带工作组跟我谈吧,我一切都不怕别人查,拿你爸的职位来威胁我?”
常威推着车出了厂子,王俨没骑车就那么跟在身后,一副受气的小媳妇样子。
“常威,我爸想找你谈谈。”娄晓娥挥着手走过来,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
看到常威身后的王俨,娄晓娥突然很失落,皱了皱鼻子,不开心的问道:“这是你对象?”
常威语气很不客气,“不是,你来干什么?”
“我爸找你。”娄晓娥的语气里带着开心。
开心个什么劲儿?
“咋地,你爸也要调查我?我一个正科级干部,又不是你家司机,闪一边去。”
常威一点不想跟娄家有任何联系,他现在是一颗红心献给党,赤胆忠心的预备党员。
自动隔离一切跟资产阶级有关的人和事,娄家早晚都要跑,他空间一直是六十立方米,能装多少古董?
帮娄家就是羊肉没吃到,惹了一身骚,费力不讨好。
王俨撅着嘴上前,手放在车把上,“常威,跟我爸谈谈好不好?”
这么一撒娇,常威真不好凶她了。
常威就是狗脾气,谁对他不客气,只要不是妈和姐姐,他就敢正面硬刚。
但是娇滴滴柔柔弱弱,他反倒不知道怎么办好。
当初宋姐就是这种语气,对他提出告别,他也只能压着火没闹起来。
“不行,我早就约好了,先跟我爸谈。”
娄晓娥着急了,王俨长得个高又漂亮,她都有点嫉妒,看气度打扮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这是她最直观受到的威胁。
“我爸有正事找常威。”
“我爸也有正事。”
两个美女在厂子门口围着常威吵架,下班的职工偷偷瞄了几眼,然后聚在附近,低声讨论着常主任的桃花运。
“黄厂长的女儿找常威什么事?她妈不给被常威挤兑走了?”
“谁知道,走了也不耽误处对象啊,听说今年常主任要进厂领导班子,十八岁诶,啧啧啧。”
“别瞎猜了,估计是想和解吧,毕竟都是领导,说开了就完事儿了。”
“嗯,成了女婿这事儿不就过去了,还是领导会玩儿。”
“嘿嘿,你就说常主任这条件,谁家当女婿不得好好对待,另外那个女的是谁,好像坐小车来的。”
“娄家的车,以前的娄半城,难道娄半城女儿也看上常主任了?二女争夫,这桃花运啊!啧啧。”
几个人猥琐地对视一眼,喜滋滋地抽烟,年度爱情抢夺大戏就在眼前,还是厂里第一红人常主任。
常威脸黑了下来,神特么的二女争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