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一下子站了起来,不确定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但是殿帅和主将均受伤不轻,所以英国公先将他们送回来养伤了。不日便可抵达都城。”内侍喜笑颜开。
“好!太好了!”高宗难得激动,只觉得心中长出了口气。他之前一直担心陆彦远会落在金国的手上,完颜宗弼以此来要挟,提出更苛刻的和谈条件。他守着先祖留下的这半壁江山,虽然风雨飘摇但不愿意再出什么乱子。
顾行简的脸上始终如潭水一般,平静无波。
出于私心,这的确是个好消息。他给完颜昌的回信上提到,大宋会主动退兵,他也会修书请金国皇帝派完颜昌来和谈,但前提条件是要完颜宗弼的命。信送出去之后,还没收到回音,所以他暂时不向皇帝提退兵的事。
皇帝现在光顾着高兴,比打了胜仗还要喜悦。
顾行简便先行告退了。
等顾行简走了以后,莫凌薇才从珠帘后面转出来,缓缓走过去,蹲在皇帝的面前:“皇上,看把您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
高宗拉她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内侍和宫女连忙都退了出去。
年轻的身体,娇美的容貌,还有莫怀琮之女的身份,这些都是莫凌薇能够快速获得盛宠的原因。高宗不怎么沉迷于女色,吴皇后人老珠黄了,张贤妃又是个清冷的性子,后宫里头位分高的,也就莫凌薇的性子最对高宗的胃口,高宗自然格外钟爱于她。
高宗捏了捏她的下巴:“你可不知道朕做梦都在盼着陆彦远能平安无事,更何况他还把我方的大将给带了回来!英国公父子乃是国之栋梁,此次归来,朕必定重重嘉奖。”
莫凌薇笑了笑,英国公府与她家是姻亲,她自然高兴,双手勾住高宗的肩膀:“那皇上真的要给顾相赐婚?那个商户女的身份配顾相,到底是低了些。”
高宗忽然凝视着她,她被看得心慌,强行笑道:“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这么看着臣妾,臣妾有些怕。”
“你不会还记挂着入宫前的事情吧?”高宗将她手拿开,板着脸问道。莫凌薇入宫前痴恋顾行简的事,都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高宗原本还担忧她不是真的想进宫,心中始终存着一份疑虑。然而这几年下来,她始终尽心尽力地侍奉他,还为他生下了小皇子,他才打消了疑虑。尤其小皇子意外夭折以后,他对她更加怜惜了。
此刻听她提起顾行简的婚事,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莫凌薇低头掩嘴笑道:“皇上,您这是吃醋了吗?”
高宗冷哼了一声,不说话。莫凌薇靠在他的怀里,抚着他的胸口说道:“臣妾都为您生了小皇子,您还不信臣妾?您是臣妾的夫君,还是小皇子的父亲。就算小皇子不在了,臣妾的心里也是永远向着您的。”
她提到小皇子,声音又有些哽咽。
高宗心软,拍着她的背道:“瞧瞧你,好端端的怎么一提起小皇子又难过起来了?是朕不好,不该跟你说这些。”
莫凌薇是个见好就收的人,脸上立刻就阴转晴了。
高宗看到她依偎在自己的怀中,娇软的身体馨香无比,忽然间就觉得一股血气上来,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到后殿里去了。
董昌从张府回来,本来要向皇帝回话,可看到内侍宫女全都站在寒翠堂的外面,便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皇帝久不临幸后宫,偏偏每回碰到莫贵妃就控制不住要云雨一番……他叹了口气,让左右内侍都守好,别让闲杂人等靠近。
顾行简从宫里出来,坐上马车,就吩咐崇明去张家。他的伤还没好全,所以不能骑马。
崇明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便问道:“相爷,我们怎么忽然要去张府?”平日里都是张咏三天两头往顾行简这边跑,顾行简主动去找他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张咏的女儿昨夜夭折了。”马车里的人淡淡地说道。
崇明张了张嘴,给事中大人可万分疼爱那个幼女啊。记得洗三的时候,还非要相爷去参加,连名字都是相爷给娶的。
到了张府,上下都是一片愁云惨雾的。张咏的女儿未成年而夭折,不能设灵堂也不可大肆操办丧事。管家跑去禀告张咏宰相临门,张咏从妻子的床前猛地站起来,愣了一下,才擦干眼角的泪水,去前堂相见。
顾行简看到张咏一个壮汉,哭得双目通红,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忽然出了这种事?”
下人正在给他送茶水,不由好奇地多看了几眼。顾行简可是个稀罕的大人物,声名在外,却深居简出,寻常人还不容易见到。这有机会见到了,还不得看个仔细?
张咏抬手撑着额头,眼眶更红了:“得了天花,守了几日,没熬过去。这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顾行简道:“我今日进宫,皇上说的。尊夫人如何?”
“咱们男人还好,再难过也能顶得住,女人家就没那么好过了。醒了哭,哭了晕,身子都熬坏了。我这也是刚从她那儿过来。”张咏无精打采地说道,“大概跟那阵子莫贵妃的情况差不多。”
顾行简沉默了一下,又开口道:“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张咏原本想说没有,忽然间又想到一桩事:“你与大佛寺的方丈是否交好?我想把慧儿的牌位放在佛前供奉,好让她早早转世投胎。可听说大佛寺的供奉已经满了,很难再放牌位进去。”
顾行简点头:“交给我。”
张咏道谢,强打起精神问道:“你那婚事如何了?今年之内可能办妥?我劝你在成亲之前,养好身子骨,吃得壮实一些。等成亲之后,尽快让你家夫人怀上孩子。哥哥我是过来人,你听我的准没错。”
顾行简原本没想到那么远,可今日张咏的确给他提了醒。他这身子骨,万一生下的孩子先天不足,到时候夭折了,那她……他不忍心让她受这样的罪。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的肉,怎么可能不悲痛欲绝。她虽然比一般女子坚强,可到底也是个小姑娘。
最初,他只是担心自己会走在她的前面,陪不了她多久。现在又要开始操心子嗣的事情了。他没有试过,应该不会不行。但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期望自己是个年轻人,身子骨强壮,这样就不会忧思重重了。
回去的路上,顾行简一直转着佛珠,闭目沉思。他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捏了捏身上的肉,眉头皱得越发厉害。
等回到相府,他负手走在小径上,刚好看到厨娘买了菜回来。
厨娘一看到顾行简就自动退避三舍,恨不得绕着走。都说宰相是因为厌恶女子,所以这么大的相府里,除了她以外没有半个女的。要不是为了这份丰厚的月钱,她也不敢留在相府中。
顾行简却破天荒地叫住她。厨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哆嗦着问道:“相爷,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她每日变着花样做素菜,按时点卯,准时离府,没记得做错什么。
顾行简淡淡道:“明日开始,三顿饭荤素搭配着做,每顿都要有肉。”他其实很不喜欢肉的腥臭味,但吃肉对身体有好处。他想调养身子,得从饮食开始。
厨娘松了口气,连忙应道:“是,晓得了。”
顾行简也没跟她多说,径自往前走了。
厨娘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自言自语:“这真是怪事,和尚居然要开荤了?”
这日清晨,天刚刚亮了一些。
韩家的风波,在夏初岚的雷霆之势下,很快平息。韩湛父子重新回来经营卖酒的生意,夏家的铺子也都正常经营。韩氏经此一事,果然老实了很多。
夏初岚倒头大睡了一天一夜,吩咐谁都不能打扰。
赵嬷嬷心疼她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吩咐厨房炖了人参鸡汤,就放在炤上小火煨着,等她醒来就能喝。
思安趁这个机会,把夏初岚和顾行简的事情都跟她说了。她听得一惊一愣的:“那个顾五先生,竟然是宰相?”
那可是遥不可及,想都不敢想的人。
赵嬷嬷以前也想过,姑娘到底要嫁到什么样的人家。他们是商户出身,了不得嫁个官家子,但也一定不会是什么家世太好的官家子。那些高门显贵,比如英国公府,姑娘就算去了,也只能做妾。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当朝宰相要娶姑娘?
“我和六平也吓了一跳呢。顾相虽然年长一些,但温文尔雅,又愿意给姑娘正妻的身份,身边连一个乱七八糟的女人都没有。”思安原先不信顾行简活了三十几年,连个侍妾通房都没有,特意让六平去打听了个清楚。结果令她吃惊,顾行简别说情史一片空白,当真连个侍女都没有过。
思安还暗暗奇怪,这样的人,怎么能用那么短的时间,就把姑娘拿下了呢?
赵嬷嬷侧头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心中的感觉很复杂。
原本一直担心姑娘嫁得不好,可如今这门亲事又太好了,好得她有点不相信。她没见过顾行简,只能从思安有限的描述中想象那个人。虽然认识的时间短,主要是姑娘喜欢。她希望不会再像上次英国公世子的事一样,最后是空欢喜一场。
赵嬷嬷正这么想着,六平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顾,顾二爷带着媒人上门提亲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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