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岚回到相府,顾行简还没回来。今日朝参,可能皇上留他们在宫中议事,到下午也有可能。她随便吃了些东西,觉得有些累,就在趴在榻上睡了过去。
思安搬了火盆放在榻旁,赵嬷嬷给她盖上毯子,两个人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
思安去门外拉了六平:“姑娘怎么这么累,一回来就睡着了。”
六平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二夫人跟萱姑娘的事情。姑娘这几日让我去查那个严嬷嬷的底细,还亲自见了几个牙人,这些费脑子的事情,当然累了。今日去顾家,姑娘让那个嬷嬷招了罪行,二爷把她送官了。顾家的事,姑娘比谁都上心。”
“都是为了相爷。姑娘知道相爷在朝堂上已经够累的了,便想帮他分担家里的事。相爷可得真心疼我们姑娘才好。”思安喃喃道。
顾行简回到府中,径自走回住处。崇明跟在他后面,觉得相爷今日好像有心事。但他也不敢多嘴问,想必待会儿见到夫人心情就会好了。
顾行简在屋外停了一下,思安和六平连忙向他行礼。
顾行简看向他们,神色如常地问道:“夫人在里面干什么?”
思安回道:“夫人睡着了。奴婢去叫……”
“不用。我有些饿,你去准备午膳。”顾行简吩咐道,思安连忙去了。六平毕竟是小厮,不敢在内院久留,连忙告退。
顾行简走进去,看到夏初岚团在榻上,赵嬷嬷坐在她身边陪伴着,手里还拿着一个绣绷。赵嬷嬷是夏初岚的乳母,自小看她长大的,比思安在夏家的时日要长多了。她平日里话不多,年纪大了,胆子也比较小。
赵嬷嬷看到顾行简进来,忙起身行礼,顾行简摆了下手,用手势示意赵嬷嬷到屋外去。
寒冬腊月,他身上披了件深蓝的宝相花纹鹤氅,清贵非常。赵嬷嬷不知道相爷找她做什么,跟到了院中才问:“不知相爷找老身何事?夫人喜欢蹬毯子,老身不敢离开她太久。”
顾行简的目光看向远处,淡淡问道:“前几日夫人进都城之时,你可有同行?”
赵嬷嬷不知道顾行简突然问这件事干什么,摇头道:“老身是跟老夫人一起走的。姑娘说要收账,便比我们晚了几日。”
收账……顾行简扯了下嘴角,继续说道:“接下来我问你的事,你需如实回答,若有隐瞒,我绝不轻饶。”
赵嬷嬷一凛,隐约觉得今日顾行简来者不善,战战兢兢地回道:“老身一定,一定不敢欺瞒。”
“我想知道三年前英国公世子在泉州时,他和夫人之间所有的事。越详细越好。”
赵嬷嬷愣了一下,连忙跪在地上:“相爷,那些事都过去了。夫人早就不跟英国公世子往来了。那个时候夫人年纪小,不懂事,您千万别怪她啊。”
“你先起来。我只想知道真相。”顾行简淡淡地说道,“你若不老实说,我也有办法让你招认。但你要明白,倘若那些办法使出来,对你和夫人都没有好处。”
赵嬷嬷看着顾行简清冷的神色还有周身散发出的威严气息,闭上眼睛道:“是,老身说。”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开始从头说起。
……
夏初岚睡了一觉,觉得精神好多了。午后的日光是最充足的,只可惜屋里为了防寒,都挂着厚重的棉幕。她掀开棉幕,闻到了窗外寒梅的阵阵清香。
“思安,相爷还没回来吗?”夏初岚朝外问道。
思安跑进来,回禀道:“回来了,但是……”
“怎么了?”
思安走到榻前,小声道:“但是奴婢看相爷好像不太对劲,整个人冷冰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入宫不太顺利。”
夏初岚裹上裘衣,走到隔壁的屋子里。顾行简正坐在书桌后面,手中翻阅着文书。果然如思安所说,神色清冷,面色不霁。她走过去,轻声问道:“您用过午膳了吗?我睡过头了,思安他们也不叫我。”
顾行简抬眸看她,点了下头:“无碍,我用过了。”然后又继续看文书,似乎很忙碌的样子,不欲再说。
夏初岚本来还想说说顾家的事,怕打扰到他,便轻声告退了。
顾行简看了眼她离开的背影,整个人仿佛都陷在阴霾里。赵嬷嬷的话一遍遍地在脑海中回响。有些事,他绝对无法从外人那里得知。
他甚至能想象,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是如何欢喜地跟自己的乳母诉说有多喜欢刚认识的那个年轻人。她的性子,原本是活泼天真的,根本不像现在这样。而且三年前她每日都期待与陆彦远见面,他们之间有过十分亲密的举动。
她当真不喜欢自己吧。只是觉得自己身上有跟夏柏盛相似的地方。便如夏衍那般,不自觉地产生了依赖。
顾行简抬手揉着额头,只觉得心里似乎卧着一条毒蛇,正吐着殷红的信子。嫉妒正在吞噬他的理智和自持。她跟陆彦远的事明明成亲之前便已经知道,但再听赵嬷嬷说起来,心中还是如同针刺。
……
夏初岚在屋子里看书,赵嬷嬷和思安在旁边做针线。赵嬷嬷时不时地抬头看夏初岚一眼。相爷全都知道了,他心里不可能没疙瘩。相爷当时的样子十分可怕,她不说清楚他是不会罢休的。
她知道相爷可不是普通人,进退百官,那手段非比常人。与其让他猜忌,还不如直接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而且相爷不让她告诉姑娘,说姑娘若是知道了,她就不能继续呆在姑娘身边了。
“嘶――”赵嬷嬷的手指不小心被针扎破了。思安连忙问道:“嬷嬷,您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闪了下神,不用担心。”赵嬷嬷尴尬地笑了笑,把手指头放进嘴里吮着。
夏初岚看了她们一眼,其实也没看进多少书,心里一直记挂着顾行简。他今日的态度,虽然与平日并没有太大的反差,但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到了晚饭的时候,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吃完。前几日也是这样,可今日的气氛却有些怪怪的。顾行简放下碗筷以后才说:“明日我要出都城一趟,有些公事,可能三四日才能归。”他看着夏初岚,不放过她脸上任何微小的表情。
夏初岚笑着应道:“好。您需要带什么吗?我为您准备。”
顾行简摆了摆手:“不用,南伯会准备。我还有些公文要看,今夜会很晚,你不用等我。”
他说不用等,夏初岚还是会等的。
思安等到顾行简走了,才对夏初岚说道:“相爷还在婚假啊,为何突然要离开都城?姑娘没看到相爷刚刚的样子吗?他分明是想您留他呢。”
夏初岚敲了一下她的头:“相爷有公事要办。我若留他,岂非让他公私不分?他也不是那样的人。你一定看错了。”
思安嘟着嘴揉了揉被夏初岚敲过的地方,是她看错了吗?可为什么姑娘说话之后,她看到相爷虽然笑着,眼中却有失望的情绪一闪而过呢。姑娘是当局者迷,觉得相爷不会跟那些年轻男子一样耽于情爱。可相爷看姑娘的眼神,跟那个英国公世子,分明没有两样。
这一夜更鼓响了两下,夏初岚看到书上的字都有了重影,第六次打了哈欠,顾行简却还没过来。
赵嬷嬷劝道:“相爷说了让姑娘不要等,姑娘还是先睡吧。您还在小日子里,不能太劳累的。”
“好吧。”夏初岚猜他是政事上遇到什么难题。这个人有时跟自己挺像的,遇事只喜欢自己闷着解决,不习惯说出来。她扶着赵嬷嬷下了榻,宽衣之后,躺到床上,却没什么睡意。
要三四天见不到他了。那样的日子还没开始,就已经觉得有些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床边才有细微脱鞋的声响。她连忙闭上眼睛,感觉到他躺在边上,伸手过来给自己掖好被子。她在小日子里,他们都是分被子睡的。但他身上很暖,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靠过去。
顾行简看到她的睫毛扑闪了两下,就知道她没有睡着。但他也没有点破,只是摸了摸她额角的碎发,然后摩挲着她的脸。他想了一整天,觉得那些事都过去了,成亲之前便打算既往不咎,现在也不会改变。只要她愿意做他的妻子,他便会护她一辈子周全。
可在他们成亲之前,她依然见了陆彦远。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却如同有根刺,扎在心底,拔也拔不掉。
夏初岚感受到他的目光,实在装不下去,侧头看他:“您不睡觉吗?明日还要早起呢。”一直看着她做什么,她脸上又没长花。
顾行简笑了下:“你不是也没睡。是我吵到你了?”
夏初岚摇了摇头。他不回来,她自然不能安心睡。
“今日进宫遇到什么事了吗?我看您情绪不太对。若是您不介意,可以说给我听听。”
顾行简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她抱到怀里。小小的一团,真是柔弱无骨,睡了这么久,身上还不怎么暖。
“没事,别多想。快睡吧。”他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
夏初岚也实在有些困,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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