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一时间没了言语,他知道或许李谦宇恼怒了,可偏生就不知道这人的火气因何而起,便只能站在一旁,不说也不动,跟块人形木雕一般。()
李谦宇也不看他,只管往屏风那里瞧。下人们忙着端热水拿帕子,于大夫倒是不紧不忙。庄王府的创伤药是顶好的,宋千仪的伤口只是一会儿便已经不在渗血。于大夫慢悠悠的拿出绵布,剪成合适的长度,一圈圈的帮宋千仪缠上。
安奴虽然瞧着纤弱,但是看了这种场景倒是没有什么畏惧,只是往后退了两步躲到了兰若身后。
兰若只当他怕,便伸出手臂轻轻护住了他,可安奴自己晓得,他不是怕,只是不愿靠的太近扰了大夫诊治。他瞧得出,庄王爷很在意这人,而自家的主子又是极其在意王爷的,安奴从来不做主子不喜欢的事。
于大夫帮宋千仪包扎好了以后轻轻地擦了擦手,把湿帕子放回到铜盆里,他绕过屏风走了出来。兰若和安奴也跟在他身后,一出来便看到站在那里各自淡定的穆青和李谦宇。
李谦宇看到他们出来了,首先看向于大夫,道:“不知宋大人身体可有碍?”
“回王爷的话,宋大人素来身体康健,此番虽失血过多,但现在已经敷好伤口,老夫再开些补血的药,好好调养自然无大碍了。”于大夫毕竟上了年纪,说起话来慢悠悠的,但是好在得到的是个好消息,自然没人计较他的语速了。
李谦宇却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而是问道:“是否能看出是何人所为?”
穆青对于李谦宇的这个问题感觉到惊讶,显然他并不觉得这个被李谦宇抓来的大夫能知道些什么。
不过一只做事缓慢说话平淡的于大夫对于李谦宇的问题并不意外,他只是捻了捻胡须,便慢悠悠的道:“观其伤口,自额头划下,伤口末端平滑变浅,显然是从上向下砍伤所致。看伤口形状,边缘平滑,未伤及周围皮肤,可见其锋利,但却血流不止,显然是刀上有着血槽。没有淬毒,却带着寒气,而这些寒气才是宋大人血流不止的原因。而且观其身高,那刺客定然个子不高,不然不会举起了刀那刀尖也只砍到宋大人的额头。老夫觉得,该当是宋家的功夫才是。”
一番话,说的平缓,却有理有据,但但是从伤口上就能看出这般多,穆青看着于大夫的眼神显得钦佩起来。
果然不能小瞧了古代人的观察力,从《洗冤集录》到开封府,对伤口证据的研究出神入化,哪怕没有高科技的装备却依然可以让人叹为观止,明察秋毫。
或许是穆青的眼神太过炙热,于大夫慢悠悠的转过头,脸上虽有了不少皱纹,但是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得很。他从上到下打量了穆青一遍,却是把眼睛转回到了李谦宇身上,然后一言不发。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穆青总觉得自己的想法在这位老先生面前无所遁形,故而嘴巴里的疑问也被他瞬间吞了回去。
李谦宇没有穆青那么多想法,于大夫本就是为他效力,而且他对于于大夫的神通也是一清二楚,自然是信的。
轻轻地用翡翠骨扇敲了敲手心,李谦宇低声道:“看来,本王的母后总算是忍不住了。”
穆青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李谦宇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朝兰若使了个眼色,兰若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穆青看这上面的纹路就知道价值不菲,眼睛立马瞪大,恨不得直接抢过来踹自己怀里。
哪怕不能让他属于我,但只是看看,瞧瞧,我就开心了……真的。
李谦宇却是直接走了过去,在经过穆青的时候还顺势一甩袖子,藏在广袖中的手准确的捏在了穆青的腰上,掐着软肉,使劲的转了个圈,把穆青疼的差点蹦起来。
“这是你应得的。”李谦宇也不搭理穆青,只是走到于大夫面前,把银票从兰若手中拿过来,放在于大夫手中。
于大夫抖了一下,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容。心满意足的放进怀里,老先生超李谦宇行了个礼,李谦宇又是微微侧身让了半礼,于大夫方才离去。
穆清捂着腰,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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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谦宇带着兰若去了书房,穆青也拽着自家安奴回了院子。
刚进院门,安奴就老老实实的认错:“主子,我知道错了,下次我不会让你担心了。”
穆青一愣,而后笑了笑,伸手拍拍安奴的脑袋:“行了,没事就好。本就不是你的过错,碰到这码子事儿你也是不愿的,若是怪也是怪兰若没护得好你。”
安奴嘴巴翁动了一下,而后抿起来,低着头不言语了。
穆青带着他进门,而后坐在椅子上,轻轻地捶着肩膀。在地板上睡了半天谁都受不了,何况是现在已经被养的身体金贵起来的穆青,现在肩膀都是酸的。腰上又被李谦宇拧了一下,估计是青了。
这地方别人看不见也不能这么折腾啊。
穆青叹了口气,一脸无可奈何。
安奴倒是乖巧,走到了穆青身后帮他摁着肩膀。穆青舒服的舒了口气,道:“还是安奴你摁的好,若是以后离了你,我可要怎么办?”
“只要主子不赶我走,我就不走。”安奴的回答和许多年前一般无二。
穆青这次倒是没说要帮自家安奴娶媳妇的话,而是笑着抬头看看他:“你也有你的路要走,可不能老跟我在一处。”
安奴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穆青微微闭上眼睛,一脸惬意,不过耳边却是响起了安奴的声音:“主子,我想不通,王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句话?”
“就是说那个……嗯,忍不住的话。”
其中有着尊贵人物不能轻易提及,只要避讳着的,不过穆青也能听得出安奴说的是什么。他笑了笑,虽知道自己周围恐怕有李谦宇的人在瞧着,不过想来离得远听不清晰,哪怕听到了穆青也不怕,若是他听不出李谦宇的弦外之音才会受到责难的。
他拍了拍安奴的手,示意安奴停下,而后让安奴坐到了自己对面,道:“于大夫说的宋家,就是皇后的本家。宋千仪本就是皇后的庶弟,嫡庶有别,宋大人越有权力皇后自然越看不上他的。”
安奴眨眨眼,不解道:“那为何要杀了他?宋大人无论如何都是宋家人啊。”在安奴的印象里,大周朝以氏族为尊,同族之人间哪怕有再多恩怨,都是整体,不会轻易分割和矛盾。
但是穆青却知道这其中一些门道,他也没避讳,金属跟安奴说了:“可宋大人已经选了边,他选了咱们王爷,而不是睿亲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见安奴摇头,穆青道,“这意味着,他彻底和宋家决裂,而把御史台整个送给了王爷,充当王爷的咽喉。”
“这……”安奴瞪大了眼睛,显然很震惊。
穆青倒是没有什么惊讶,或者说他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从他送给宋千仪那首诗开始。
為往聖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
这绝非寻常人可做,做得倒也自然绝非寻常人。
“恐怕在那位宋大人心里,所谓的氏族不过是阻碍他梦想的绊脚石,妨碍他构建美好世界的障碍,要彻底扫除也说不定。”穆青给自己倒了杯茶,嘴角轻淡,“而且,虽然我认为他是君子,但我不认为他是痴人。”
投靠李谦宇,需要一个投名状。一个驸马的消息?显然不够,他需要更多的,才能让自己在李谦宇这里站稳脚跟。
那宋家开刀,这是最实际也是最好不过的法子。
“你认为,那位宋大人当真是凑巧让你们遇到的么?”穆青笑了笑,“哪怕真是凑巧,我也只能说他的运气实在是有些好,不,也许是有些差也说不定。”
安奴眨眨眼睛,事实上他明白不了这些事情,只是茫然地看着穆青。
穆青揉揉他的头发,只觉得发丝细软,摸上去极其舒服,便又多摸了几下。
他本就不想让安奴知道这些事情,在他心里,他的安奴一直是那个白纸似的人,干净通透,许多事情他根本不想让这个人知道。
“去睡吧,早些休息。”穆青笑着说道。
安奴点点头,帮穆青烧好了热水方才离开。
回了自己的屋子,安奴把门合上,而后快步走到床边坐好,从怀里摸出了匕首,摸着上面的纹路,想着他和兰若在遇到宋千仪之前说的话。
“我是辽人。”
“我知道。”
“我终究,要回到那里去的。”
“我知道。”
“你不杀我?”
“我舍不得。”
那会儿已经是傍晚,夕阳西下,他们牵着马走在草地上。
如血夕阳。
安奴靠着床架,想着,若是没遇到宋千仪会如何,他会不会把匕首刺进那个人的心脏?
恐怕不会的。
因为他说舍不得的时候,那双眼睛,真诚的让安奴没有办法不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上班果然累~【躺平
莲子睡觉去了,希望小伙伴们食用快乐~么么哒!~=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