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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繁华散场的时候,一路过去通行无阻。他们将车停在山上的空旷处,选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开始搭帐篷。

搭完之后,陈麓川又把手电、驱蚊水、折叠椅等从车上拖下来。林阅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一块石头上远眺。城市灯火璀璨,到最远处已是朦胧一片。可惜天上灰蒙蒙的,望不到几颗星星。

陈麓川收拾好以后,拿了两瓶水走到林阅身旁,拧开一瓶递到她手中,“带了啤酒过来,还喝不喝?”

林阅摇头,“酒喝多了难受。”

两人在石头上坐下,山上气温低,加之夜里山风大,不一会儿就将身上的汗蒸发殆尽。

纯净水还是冰的,喝下去十分舒爽,身心都似从笼子里放出来一般松快。

陈麓川指了指某处,“那是电视台,看得见吗?”

林阅顺着看过去。

夜色之中,高塔发着光,仿佛睥睨整个昏昏欲睡的城市。

坐了片刻,林阅打了个喷嚏。陈麓川怕她又被吹感冒了,忙说:“先去帐篷里睡一会儿,日出还要四五个小时。”

陈麓川掀开帐篷,往上面挂了个灯,又拿驱蚊水喷了几下,这才让林阅爬进去。

林阅刚刚躺下,又想起一事,忙爬起来,说:“你睡里面去,我去车上拿点东西。”

陈麓川坐在里面给手机定闹钟,不一会儿,帐篷又被掀开,他刚一抬眼,怀里就被塞进一个东西。他拿起看了看,一个精致的礼品纸袋。

林阅脱掉鞋,爬进帐篷,解释道:“生日礼物。”

陈麓川笑了笑,说了声谢谢,打算拆,手被林阅一把捉住,“别……别现在看,别当着我的面。”

陈麓川虽然好奇,还是尊重她的意思,将袋子往枕头下一塞,说:“睡吧,我定了闹钟。”

帐篷不算宽敞,林阅一躺下,便与陈麓川紧紧挨着。她翻了个身,一抬眼,恰好撞进他视线里。林阅被他这灼热而坦荡的目光盯得呼吸一滞,心里霎时擂鼓般得狂跳,却也没犹豫,迎着视线,凑了上去。

一点就着,不多时,两人身上的衣服便被对方剥得一干二净。然而林阅仍然有所顾忌,手绕到他背后,轻轻碰了碰,“你的伤……”

“我慢点。”

林阅咬了咬牙,忽伸手将他一推,声音低得几乎难以听清:“你躺着……”

帐篷顶上挂着一盏小灯,幽淡的奶白色灯光。林阅觉得羞耻,抬手打算关上。陈麓川却将她手臂一捉,沉声说:“别关。”

林阅咬了咬唇。

陈麓川坐起身,轻轻吻她,低声说:“没事,让我看看,我想看着你……”他嗓音低沉,烈酒似的醇厚。

林阅脑袋里晕晕乎乎的,便觉陈麓川两条强有力的手臂将她的腰扶住,引导她慢慢向前……她全身都在发颤,脖子到耳根烧成一片,这会儿撇下目光,瞧着下面,对准了,慢慢地坐上去。

陈麓川闷哼一声。

这个姿势,她在他跟前一览无余。他双手掌在她胸.前,像是掌着舵。

情.潮如海,他与她好似孤舟,纵浪其中。

情.动之时,她听见他黯哑着嗓子说:“看着我。”

她眼前热气腾腾,早失去了思考能力,顺从地抬眼,目光撞进他深黯的眸中。

外面似有风声,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耳畔只有呼吸声,合在一起,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结束之时,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湿漉漉地靠在一起平顺呼吸。林阅完全脱力,这会儿连根手指头都举不起来。

陈麓川手指摩挲她的发顶,低声说:“睡吧。”

林阅想要点一下头,却提不起一丝力气,便就这样阖上了眼。

怀中之人呼吸渐而平稳悠长,陈麓川小心翼翼地将手臂从她颈下抽出来,掀开枕头拿出那个纸袋,披上衣服,从她身上跨过去,出了帐篷。

夜色沉沉,城市的灯火也跟着黯淡了几分。

他拿了只手电,到大石头上坐下,拿出纸袋里的东西,几下拆开包装纸。粉红色的硬壳笔记本,上回被林阅藏起来的。

陈麓川笑了一声,拿手电照着,翻开第一页。

然而不过看了两页,他便如坐针毡。伸手阖上笔记本,晃去车上拿了几罐啤酒过来,喝了一会儿,方才再次翻开。

他看得很慢,几乎是逐字逐句,只觉这本子在他手里越发沉重,像是十多年岁月的重量。

她写他像是风一样掠过走廊;写他下晚自习回家,与朋友勾肩搭背,朗声大笑,肆意放纵;写她有次月考发挥超常,在下一次的考试中恰好与他同一考场,语文做完之后,她望着他的背影,发了半个小时的呆;写恰逢雨天,她在一楼看见他被堵在门口,鼓足了勇气打算问他要不要借伞,他却忽然将身上的校服扯下来,罩在头上,大步跑进雨中……

她曾在不同时期写过不同风格的情书,每每鼓起勇气,又自我否决;

她执意报了与他同样的志愿,心里惶惑难定,害怕掉档之后一切前功尽弃,夜里偷偷哭过多回,白天却还是得梗着脖子与父母坚决抗争,“像个友军撤退,孤身作战的英雄”,她这样写。

她说,喜欢看张爱玲的书,因为情爱终究无望,一切欢喜转瞬即逝,一切恩爱都是虚妄。

直到看到最后,她写那晚豁出一切,只求给自己数年的暗恋划一个句点,可他“始终不起来”,而她觉得自己仿佛小丑,被这样的窘迫境地嘲讽得体无完肤。她落荒而逃却是无处可去,游荡许久,最终孤身一人前去看了一场毫无意义的日出。

啤酒已经不冰了,咽下去时,只觉得喉咙发苦。心里像是压了块巨石,让他难以呼吸。他想,自己何德何能。

这个人,能十多年如一日坚守,像个虽则清贫,却自得其乐的苦行僧。

陈麓川坐在石头上,就着啤酒,将日记读了一遍有一遍,直到兜里手机震动起来。他掐掉闹钟,将日记放回纸袋,又回到车上拿了点东西,开了一瓶水,随意抹了把脸,然后去帐篷里喊林阅起床。

林阅喉咙里嘟哝一声,缓缓地睁开眼,迷迷瞪瞪地看着他。

陈麓川跪在地上,伸手将她抱起来,“起床,太阳要出来了。”

林阅趴在他肩上又眯了一会儿,打了个呵欠,一低头,却见自己不着寸缕,急忙捞起被子一裹,红了脸,“你……你先出去。”

陈麓川笑了,低头在她脸上碰了一下,便起身出去,将空间留给她。

不一会儿,林阅穿好衣服出来。拿湿纸巾擦了擦脸,又喝水漱了漱口,到石头上坐下。

东方的天色仍然沉沉,像一匹深蓝的缎子。

林阅没睡好,这会儿将头靠在陈麓川肩上,打了个呵欠。

陈麓川将她手攥住,“撑一会儿,看完了就回去补觉。”

“所以说,所谓的浪漫就是要付出代价,人一旦年纪大了,就禁不起折腾。”

陈麓川被她这老气横秋的话逗笑了,“三十岁不到,大什么大。”

静了一会儿,陈麓川忽然问:“你后悔吗?”

林阅抬头看了看他,“后悔什么?”

“这么多年时间,全耗在我一个人身上。”

林阅沉默片刻,“不后悔。能有喜欢的人,是一件幸运的事。我更幸运,喜欢的人从来没变过。”

陈麓川笑了笑,心里颇觉酸涩,喉咙里竟似一梗。

片刻,他清咳一声,正要开口,忽见前方那深蓝的缎子被一缕浅橙色裁开一线。

耳畔林阅惊呼:“太阳要出来了!”

她站了起来,屏息凝神。

陈麓川也跟着起身。

天色一寸一寸发亮,远处城市的剪影被笼罩在一片柔和的暖红之中。

那光芒渐大渐盛,忽然之间,从那光芒里迸出来小半个旭日,渐而越升越高,直到最后,明晃晃地悬在地平线的上空。

林阅被这难以言喻的胜美震惊得热泪盈眶,而就在这时,她手掌忽被人紧紧一握。还未低头去看,便听见陈麓川几分喑哑地唤她。

林阅抬眼,一下对上陈麓川的目光。

深海一样的眼,这会儿起雾似的湿润,他面容坚毅俊朗,她看见他眸中映着自己的身影。

陈麓川低下头,摩挲着她的手指,手伸进裤袋,掏出一只小小的盒子。

林阅顿觉心脏似要从喉咙蹦出来,便看着陈麓川将盒子打开,那里面光芒一闪,让她再次眼眶一热。

陈麓川声音低沉,一句一句似是砸进她的心里,“我这人缺点不少,过去庸碌荒唐,懦弱退缩,远远配不上你的喜欢。但今后,我会用上一辈子的时间,让你不后悔你的选择……”他抬眼,深深看她,“林阅,嫁给我。”

林阅喉咙里一梗,一时说不出话,她伸出手掩住自己的嘴,想笑一笑,眼泪却汹涌而出。

陈麓川看着她,耐心等待,极力屏住呼吸,只觉胸腔里一阵闷疼。

终于,他看见林阅点了点头,顿了顿,又点了点头。

他止不住长舒一口气,用发抖的手执起她的手指,将戒指套了上去。

不大不小,恰到好处。

霞光明媚,映得林阅面容柔和素净,一切都被笼在蜜糖似的暖光里。

陈麓川紧紧攥住她的手,低头深深吻下去。

两人心跳交叠,一声又一声。

似是多年以前,就曾这样深切地呼应。

张爱玲曾说: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

但她心里是欢喜的,

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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