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弟拜祭了亡父之后返回家中,陈祎却是并未放弃先前的想法,再次向长捷提出拜入净土寺门下之事。
长捷见他如此执着,无奈地摇了摇头,问道:“四弟,愚兄以前并未发现你对佛门有向往之心,此次究竟是因何起了入净土寺的念头。”
面前的是自己如今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陈祎也未隐瞒自己真实的想法:“二哥,请恕小弟直言,对于佛门教义,小弟仍是没有多大的兴趣,但是对兄长所说的修行之道却感兴趣得紧。既然兄长说净土寺是当世最顶尖的修行宗派,又有兄长你这层关系可以借用,小弟自然首选净土寺作为目标了。”
长捷讶然道:“四弟为何对修行之道生出兴趣?”
陈祎叹道:“经历了父亲这件事后,小弟深觉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实在不甘心令这一具大好的皮囊与草木同朽,欲求一个长生不灭之法,得一个逍遥自在之身。”
长捷一对扫帚般的浓眉紧紧皱在一起:“四弟,古往今来踏上修行之道的人不少,虽然也留下一些大修行者破碎虚空、超脱俗世的传说,其结果究竟如何却并无人得知。愚兄以为,这世间万物,幻生幻灭乃是定数,即令天地以不可长存,人有哪得真正的不灭、彻底的逍遥?
“何况愚兄虽然一心向佛法中求得解脱,但生活在净土寺这个修行大宗,耳濡目染也知道修行者的世界并非一片祥和,而是与世俗世界一样的弱肉强食,甚至更加的混乱和残酷。我曾听说纵使修行大能之辈,往往只要一步踏错,也只会是形神俱灭、万劫不复的下场!”
陈祎却丝毫没有被改变主意的意思,向着长捷长揖一礼道:“二哥,不管这修行之路如何艰险,最后有无结果,小弟的心意已决。如果你不肯为小弟引荐的话,小弟只有到其他几家宗派去试试运气。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你……”长捷腾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陈祎,心中又急又气。他本有心拿出长兄如父的威严来将幼弟压服,但是他本是温醇和善的性情,又想到自己常年离家,连父亲病故都未能及时赶回,未免有些底气不足。
僵了半晌之后,长捷终于还是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坐了下去,对陈祎摆摆手道:“净土寺每三年开一次山门招收弟子,下一次便在明年的四月初八,到时你去试一试缘法如何罢!”
“多谢二哥!”陈祎大喜,向着长捷连连拜谢。随即又有些疑惑的问道,“二哥,净土寺每隔三年便招收一次弟子,这修行的门槛似乎低了一点,只怕过不了几年便要人满为患了罢?”
“哪有如此容易,”长捷摇头道,“公开招收的只是在外院参修佛法的普通弟子,而且需要对出身、秉性、资质进行考核,每次能够入选的十不存一。而内院弟子的选拔更是严格,首先须得到本寺一位真传弟子或长老的认可,经其推荐后可暂为记名弟子。而后须经历长达三年的考察期,期间须接受重重考验。直到考察期满,也还须完成内院交代的一桩任务。如此才可成为一名内院弟子,修习本寺修行秘法。
“我本师慧岩法师虽精研佛法而不通修行之道,但与他交好的慧镜法师却是修为精深,为净土寺五大真传弟子之一,拥有向宗门推荐人才的权力。到时我恳求师尊将你引荐给慧镜法师,他是否肯推荐你,推荐之后你又能否通过接下来的考验,都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陈祎淡然道:“二哥放心,小弟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尝试是否可以踏上修行之路。如果当真没有那份资质,自然会老老实实地回家,死心塌地地给咱们陈家传宗接代。”
看着分明决心已定的幼弟,长捷苦笑道:“只盼你见识了修行界的残酷之后,不要后悔今日的选择才好!”
虽然终于说服了二哥,却还有一个更麻烦的人需要陈祎去面对,那便是陈家的老忠仆陈兴。听说小少爷竟然也要随着二少爷去净土寺出家,老陈兴骇得魂不附体,痛哭流涕地拜伏在两兄弟面前苦苦哀告,恳请长捷和陈祎改变主意,让小少爷留在家中传承陈氏一门的香烟。
长捷巴不得陈祎听了陈兴的进言,所以躲在一旁一言不发。
说不得陈祎只好再次鼓荡如簧之舌,半哄半骗地好不容易安抚住这位对陈家忠心耿耿的老人。
父亲新丧,家中尚有不少事务需要处理。这些事情本该由长捷这做兄长的来做主,奈何他生性迂腐又不通世事,实在拿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陈祎见状,先征得二哥的同意,然后毫不客气地将这些事务接过手来,三下五除二安排得妥妥帖帖。
长捷看到四弟年纪虽幼,精明强干却十倍于自己,便也放下心来。过了几天之后,看看家中诸事妥帖,便提出要返回净土寺继续修行。
陈祎倒也未曾强加挽留,取出这几天请人做好的几套崭新僧袍送给长捷,而后亲自将他送到村外,两兄弟互道珍重后挥手作别。
独自回到家中后,渐渐地夜幕降临,陈祎用过晚饭回到自己的卧室。这个时代的夜生活本就贫瘠,他所在的乡下地方尤其如此,眼前除了上床睡觉,似乎再没有可以做的事情了。
洗漱一番后坐在木榻上,陈祎却没有真得闭目去找周公。通过最近几天的调养,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状态大有好转,遂决定开始利用未来一年的时间,好生打磨这具略显孱弱的躯体,为来年参加净土寺的选拔增加几分本钱。虽然重生那枚淡黄色的玉蝉仍挂在胸前,却一直保持沉寂,没有再传来什么信息。不过那十二幅图形与相应的呼吸吐纳之法他前世已牢记并练习精熟,原也用不着再来一次。
做了一次缓慢而悠长的呼吸后,陈祎在床上将分腿、背手、拧身、折腰,摆了一个无比怪异的造型。虽然他这具身体尚在少年,筋骨韧性犹存,但平生第一次摆出如此高难度的动作,全身的筋骨肌肉无一处不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等他凭着无比坚毅的心志不断调整全身的各个部位,将这个动作调整得与记忆中的第一幅图形一丝不差时,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因剧痛而不断渗出的冷汗浸得透湿。
姿势到位之后,他开始依照一种奇特的方式呼吸,渐渐地将身上的剧痛与脑海中的杂念尽都驱除,心神浸入一种莫可名状的奇妙境界之中。
随着陈祎遵循着某种玄奥规律的一呼一吸,他体内的三百六十五个窍穴如被激活的源泉一般渗出细若游丝的气流,空气之中也有点点滴滴如同蒙蒙细雨的能量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吸引落在他的身上,从毛孔渗入他的体内。
但无论是体内自生的气流还是外部渗入的能量,都不走经脉,不入丹田,一者由内而外,一者由外而内,悄然融入了陈祎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对他的身体进行一点一滴细微的改造和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