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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五章 牧羊女(1 / 1)

凌晨起雾了,迷迷蒙蒙的笼罩了杭州这座古城内外,水路城墙影影憧憧,原野之上,三两丈外便看不清动静,偶有驶过的马车,速度缓慢,自行人的视野中如野兽般的现出,片刻后,又钻入视野另一头的白茫茫里,消失不见了。

睁开眼后这场触目所及的雾气暂时弭平了自昨夜而来的肃杀,将城内森严凝重的气氛分割在一个个仅是目力所及的小小范围里。城墙上增加了兵丁,但四方迷茫,清晨露重,三三两两的兵丁们也只是生起了火盆,围坐一旁聊聊昨夜的动乱、家长里短,偶有将领巡过,才又抖擞一下站起来。

城内重重叠叠的院落间,鸡鸣狗吠之声尚未响起来。早起的人们并未急着出门,燃起炉火,点起灯盏,在家中静待着事态的变化。悉悉索索的动静,窃窃私语的声音,不多时,便又被淹没在滚滚的雾气中。

位于细柳街文烈书院后方的那所小院子中,微黄的灯火已经亮了起来,卧室的门打开,方才起床、穿戴还不算整齐的少女跨出了门槛。回头看时,头上缠着绷带的年轻书生揉着眼睛也要跟出来,书生气质成熟稳重,但年纪毕竟不算大,此时受了伤又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少女回过头去,嘟着嘴说了些什么,然后推啊推啊推啊的让书生回去继续睡。

暖黄的光影微微晃动,两人在门口僵持片刻,原本的身份是丫鬟,此时也身兼了侍妾的少女舞动手脚,理直气壮,表情却是颇为委屈。书生做了几个动作,表示自己身体很好,但理由似乎并不被对方所接受。过得片刻,书生有些无奈地拉住了少女的衣服,将她拉回房间里,少女微微愣了愣。原本有些嚣张的气焰陡然降了下去,缩了缩脖子:“啊……”

门被关上了。

“姑、姑爷……天、天要亮了啊……唔……”

无论偶尔出现的气场有多强,小羊终究还是小羊。沦入大灰狼手中的小绵羊会有怎样的经历难以一一细述了,衣服大抵是得再穿一次。这个过程中。我们的视野离开了下方的院落。雾气又重重叠叠地遮盖起来。远处黑翎卫如今所在的官署当中,名叫安惜福的年轻男子正坐在桌前阅读一份份归结上来的文书,也不知是已经忙了一个晚上还是方才才起床,当看见霸刀营、宁立恒之类的名字映入眼帘时,他才伸手挑了挑油灯的灯芯。片刻之后,又将那文告放在一边了。

城市的另一处院落里,锻炼完毕的陈凡赤膊着上身,将一桶冰冷的井水倒在了身上,热气自肌肤上升腾而起,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作为宁毅口中的无业游民,每日里除了锻炼和串门,其实没太多的事情可以做,他最近对于文烈书院的那帮孩子还在密切关注中。不多时,叼了个卷饼出门。经过隔壁院落的门口时,一片雾气之中才看见这家人院门四敞大开,里面的人进进出出似乎在焦急地忙碌着什么,隐约记起半夜时他们家似乎有人来问,大概是昨夜走失了家人。杭州治安不太平,他翻了翻白眼,这是安惜福的事,跟他无关了。

视野再回到北面的城墙,鲜血扬起在白雾中,挥出的刀光斩裂了兵丁的脖子。旁边,长枪在带出大蓬鲜血后破空飞掠,转眼间,在城墙外消失了踪迹。

人影是忽然出现的。速度迅捷如同过境的飞蝗,冲刺之中,各出刀枪,前方的士兵连声音都不及发出,便被收割了性命。冲来的人影出刀之后速度未改,在身影交错时方才将脖子被斩开的兵丁尸体抱住。将那尸体缓缓靠在女墙上,旁边的同伴绑系和扔出绳索,一行人迅速地降落出城。

城市一侧,此时永乐朝的临时皇宫中,朝会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实际上,永乐朝成立之后的朝会并不是经常进行,义军并没有那么多讲究,各个头领之间随时都能碰面、开会,不过,就冲着昨夜的那场叛乱,今早的朝会显然是必要的。齐元康死后,空白怎么补,利益怎么分,这些早已决定好,但随之而来还有许多事情需要讨论需要确定。并不算冗长的议政此时已经到达尾声,退朝之后,方腊留下了几名大员共进早餐,皇后邵仙英也出来作陪,这就等同于家宴了。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我……朕听说,昨夜拿齐元康时,这是茜茜所作的诗?真是好诗……”

登基已有一段时间,不过在面对一些老兄弟时,方腊还没有习惯朕这类的自称,此时说起那首《笑傲江湖》,笑容之中倒是有几分讶异。一旁的邵皇后笑道:“我听了也觉得奇怪呢,这孩子平日里舞刀弄枪的最是厉害,想不到竟拿出了这样的诗词来。她有些倾慕有才之士我倒是知道……两位丞相,你们都是饱学之士,对茜茜也是熟悉了,你们说,这诗会是她写出来的么?”

在座几人当中,娄敏中祖士远都是饱学之士,略一沉吟,娄敏中道:“诗词之道博大精深,实在难以一看便知道为谁所作或不为谁所作。不过茜茜平时看来胡闹,实则是有大智慧之人,我想她不至于在此事上作假。”

邵仙英并非文人,又只将刘西瓜作为晚辈,问题问得随意,但娄敏中是老成持重之人,文人于这方面也看得很重,在这个圈子里,若有人因抄袭坏了名誉,往后是很难混的。虽然刘西瓜不在这一行里混,但他这时也只是做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倒是一旁的祖士远,待他说完之后,便笑了出来。

“娄相说的大智慧,在下以为确实如此,老实说,诗作其实简单中正,并未太过用典,也无太多晦涩词句,但当中胸怀气魄却颇为惊人,若非豪迈不羁之人恐怕是做不出来。老实说,我倒觉得,这首诗正和我们大彪姑娘的风格。霸刀营如今虽也招揽了几名饱学之辈,但正因饱学。这类诗作,恐怕反倒是作不出来,让人代趣÷阁的可能不大……”

这祖士远说完,旁人议论一番。坐在稍远一点的一名男子倒是皱了皱眉:“不过,这句宏图霸业谈笑中……是不是有点谮越了……”这人名叫高玉,官拜侍郎,为人颇有能力,但此时虽然被留下。在这批人中,资格并不算厚。他将话说出来,方腊在那边大手挥了挥。

“哈哈,有什么,宏图霸业谈笑中嘛,霸刀营这些年来干的,难道不是宏图霸业?哪,仙英,回想当初,小姑娘可是颇有野心的。要当女皇帝呢,朕也允了她了。她虽不姓方,但我视之如嫡女,将来总得许她一城一地的。高卿家,你这话可不要让她听见了,否则她拿刀追杀你,我可也保不住哦……”

高玉唯唯诺诺。旁边皇后邵仙英虽然笑了笑,随后倒是皱起了眉头,轻声道:“若这诗作真是小西瓜所作,听来……岂不是有些颓废么。什么宏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尘世如潮人如水的……”

方腊愣了愣:“这么几年,大概是……这孩子也觉得有些累了吧……”

他说到这里,不免想起一路起事的种种经过,从刘大彪的去世。到昨夜齐元康的反叛,身边见过的、死了的各种人。名叫西瓜的少女自然也是看着这一切过去,然后慢慢长大了。只是有些事情,男子想来,心境自然与女子不同的。殿中熟悉刘西瓜的几人考虑了一下,倒是纷纷感叹:“茜茜也是长大了。”

随后。祖士远便说道:“说起来,咱们的刘家姑娘,也已经过了成亲的年纪了吧。”说这话时,他看了看一旁的娄敏中。

方腊也感叹道:“总是打仗,打来打去的,给耽搁啦……也没见过什么合适的人呢。”

邵仙英道:“哪里是没见过什么合适的人,不过这孩子心气高,也没见过什么属意的……说起来,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可也没怎么上心,大彪临死之时,将孩子托付给我们……夫君,你说……是不是也该给孩子物色个人了?”

邵仙英本身便是女中豪杰,当初是与方百花同管军中事物的,此时虽然当了皇后,但对方腊还是原本的称呼,在她看来,年近二十的少女要说累了,自然便是因为这么大了,却还没有夫家的缘故。方腊点了点头:“不过,该找谁啊,你这么些年,可曾见过她对什么男子假以辞色么,特别是这种事情,咱们若找来一个,被他抽刀劈了,传出去可怎么说才好。”

当初娄静之差点被一刀劈死的事情,他记忆犹新。不是说劈几个人有什么了不起,但女孩子家,总还是要名誉的,要真把相亲的男人给劈了,以后还怎么找夫家。说到后半,方腊倒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邵仙英小声说道:“陈凡如何?”

“两个人见面就打,不对路,你说是欢喜冤家吧,要是成亲了还整天打,谁看得下去啊……”

正说着,那边祖士远笑眯眯地插进话来:“娄公子如何?”

“谁?”

“哪个娄公子?”

“娄相的大公子啊。”

算不得太过正式的场合,娄敏中与祖士远交情又还不错,因此娄敏中只是叹了口气,瞥了他一眼:“祖相,娄家与刘家虽是世交,我也属意茜茜为儿媳,但犬子差点被砍死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又提出来笑话……”

“这可不是笑话。”祖士远笑道,“当初两人来往不深,茜茜呢,又是那种脾气,闹出事情来,是颇为尴尬,但这些时间的接触以来,说不定便已有了转机呢?我可是听说,茜茜昨夜遇袭,当时静之便在现场,有施以援手哦……”

娄敏中皱了皱眉:“有这等事?”

“静之回去莫非没有细说?”

前一夜齐家三兄弟刺杀刘大彪的事情,各处报上去的情报,其实都有些含糊,但主要的意思还是出来了的。刘大彪与娄静之并肩合作,与齐家齐新勇齐新义齐新翰率领的刺客厮杀,这期间也有说明,事情乃是刘大彪刻意安排,要以江湖规矩了却恩怨,娄静之适逢其会。无论是哪方面的情况,宁立恒自然是被略去了。

娄敏中昨夜便知道了儿子被刺杀的事情,只是消息来源不同,娄静之回家,自觉灰头土脸,当然绝口不提刘西瓜。娄敏中有大量事情要处理,知道儿子无恙当然也就松了一口气,暂时不再理会。倒是祖士远今早看见,脑中展开一番遐想,英雄救美也好,美女救英雄也好,长街私会还并肩作战啊,年轻小儿女之间,当然是有戏啦。他有意做个善缘,这时候便说了出来,将娄敏中也吓了一跳,他毕竟是颇为中意这个一手撑起了霸刀营的少女的,如果儿子真有希望,他当然也是乐见其成。

娄敏中态度暧昧,祖士远笑得开心,众人便也八卦起来,待到祖士远添油加醋地将昨晚的情况与自身的推测说了一番,大伙顿觉有戏,围绕此事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

毕竟儿女是大了,也真得考虑成亲了,不是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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