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相交,发出三声巨响,冯忧飘落地上,咬牙切齿,怒目而视。
关千剑脸色泛白,望向白狐身后那数百之众,暗暗吃惊:“难道这里每个人都有这样的造诣?哪里请来这么多高手?”
原来他接过这三刀,感到对方膂力与自己相比,只上不下,招式之精,也是毫不逊色。换言之,光有这一个人,就足以叫他倾尽全力。
冯忧也去了轻敌之心,冷笑道:“看不出来,你倒真有两把刷子,六如门派出的信使数以千计,唯阁下能到仙翁镇,原来不是全无道理。”
关千剑道:“你也不赖,像你这样的,再来三四个,我就跑不了,又何必这许多人?”
冯忧道:“你的意思,四个我才能胜得过一个你?”
关千剑道:“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就凭这一点,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冯忧大怒,如疯牛一般冲出,看似来得鲁莽,实则心里早盘算好了一条毒计。
他要像第一次出手一样,连劈三刀,让对手想当然地以为三刀之后,他必会落地,以俟卷土重来,然而他却还有一招绝技:身体在空中停留片刻后,翻一个筋斗,纵身到敌人背后,以攻其不备。
当然,这一招在起跳时步法大有讲究,和平常时候大异其趣,不过他相信以关千剑的阅历,不可能事先察觉。
从往常的经验来看,这招一经施展,即使武功远胜于他的,也要倒霉,更不用说关千剑与他只在伯仲之间。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两脚才一离地,关千剑后发先至,猱升鸷击一般,飞临头上,长剑倏出,压顶而至。
这人怎么可能认得我的独门绝技?冯忧心中骇然,慌乱中只能以一招“霸王托鼎”先求自保。
事实上关千剑踏入江湖不过两月有余,于武功上的见识极浅,哪里能窥破别人的绝招?只是他生性机警,看对方眼神一飘,便知必有诡计,至于什么诡计,却不必理会,来个先下手为强再说。
当关千剑从马上跃起时,白狐冷峭的脸上,微现涟漪,嘴唇动了动,似要出言提醒,却又忍住,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因为她发现,就算开口,冯忧也已来不及反应。那么又何必多费唇舌?
关千剑倾尽全力的一击却是虚张声势,剑刃向后急抽,不与对方大刀接触,手腕一抖,幻化出七条剑影,正是一招日月五星。
这一招堪称精妙,虽非上乘剑术,但在关千剑化腐朽为神奇的运力之法驾驭下,威力不同凡响。就在第三剑上,冯忧难以察觉地哼出一声,大刀落地,整个身子僵住,接着又受了余下的四剑,才訇然倒下。
人丛中一片哗然。
令他们愤怒的是,既然敌人已经中了致命的一剑,关千剑为什么还要再补四剑:手段太过于残忍!
殊不知关千剑根本没有料到这么容易得手,他心中想的只是,怎么样把这一招剑法发挥到淋漓尽致。
吵嚷声中一人缓步而出,在关千剑丈余远处停下,开口态度极其平和:“我不佩服你的剑术,倒很羡慕你的诡诈阴险。在下许灵,领教你的高招。”
关千剑站在冯忧尸体旁,让过淌到脚边的鲜血,笑道:“你倒礼貌周全。要打就打,何必废话?你话说得再好听,一旦败在我的剑下,我势不能因为这个就饶你不死。你说是不是?”
许灵道:“你这可真叫作黔驴技穷,你还想象对待这莽汉一样,先把我激怒,然后痛下杀手,那你可打错算盘了,许某……”
关千剑仰天一阵大笑,打断他的话头道:“你这人什么都还过得去,就是太啰嗦!你我同是用剑的,就用剑说话,岂不痛快?”
许灵虽装成一副很有涵养的样子,其实是个小肚鸡肠,屡受对方侮漫,脸上勉强挂着笑,内心里已在火烧火燎,手按剑柄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必枉送性命,你在剑法上胜不了他。”
白狐终于说话。她这一开口,语调低沉,态度冷漠,实在与她娇柔的样貌不相匹配。尤其是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不留任何余地地否定一个人,显示出一个女孩子少有的果敢。
听到她的评断,许灵先是睁大眼睛,露出满眶的不甘,但随即沮丧地低头,无力地回了一声:“是。”消无声息退入阵中,再没看关千剑一眼。
从他最后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对白狐的这一句判词,没有丝毫怀疑。
关千剑看得啧啧称奇:她还没用命令的口吻,一句简单的评语,就令这江湖豪雄知难而退,是什么让她在这群人中有这么高的威信?
白狐眼睛落在关千剑脸上,对他所转的念头似乎已了然于心,虽有一点窃喜,却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她的一双美眸就那样牢牢锁定在他身上,向他缓缓走近。
关千剑心口一颤,背脊、四肢、手指头、眼睛,无不生出一种奇怪的鼓胀之感,似乎就在这一刹那,身上的血液全部由心脏涌出,强劲地冲击着身体的边缘,同时心脏则变得空空如也。
她直走到关千剑身前一尺的左右,停下脚步。
关千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在在她停下之前率先后退;当她进入五尺范围之内时,他已经感到难以支撑的压迫!这压迫之感,并非因为她是敌人,唯恐她在某一个意想不到的瞬间骤下杀手,而是因为她是个女人,又是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
他所担心的是,她送上来的是一个吻,那该如何是好。
“我们在街头客栈里见过。”直到她说出这句话,关千剑那一厢情愿的想法才突然消失,且一旦消失就再也找不回来。她的话里不包含一丁点的情感,听她说话,就像看下雪一样,只会一直冷下去。
“是。”关千剑只能以最简单的方式回答。
“你想知道那时我怎么想吗?”
“怎么想?”
“想把你的眼珠挖出来。”
“可以顺便问下原因吗?”
“因为它们跟你一样。”
“怎么样?”
“太像个贼。”
哈哈哈哈……哄堂大笑。黑狐的声音尤其刺耳。
“你知道我那时又是怎么想的吗?”
“你说。”
“我想把天下男子的眼珠都挖出来。”
“你没这个本事。”
“为了这个,我会练好本事的。——你也不问问为什么?”关千剑的眉毛不听话的耸了两下。这一来他担心自己真像个贼了。
“你说。”从白狐的口气,可以听出她了不打算他狗嘴里吐出象牙
“因为我不想与任何人分享你的美貌。”
这次没人笑,空气像结了冰。
关千剑感到有些奇怪:这么好笑的笑话竟然没人笑?
在最初的瞬间,白狐脸上闪过一层难以察觉光彩,这光彩似笑,似嘲,但不是怒。
这含蓄的变化就像晴天傍晚的闪电,虽在天空中的某个角落闪过,回头看时,却寻不出一点踪迹。
“你倒会说好听的话。”她面无表情。
“我只对好看的人说好听的话。”关千剑保持微笑,一刻也不放过她的眼睛。他感到自己正经受双重的危险:一是被一个女人打得落花流水,一是调戏这个可能把他打得落花流水的女人。
他感到兴奋。
“但这些话你可以对别人说,切记不要再对我说,否则,我会把你的舌头齐根割下,拿来喂猫。”白狐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终于透出几分严厉。
“幸好你拿来喂猫,而不是自己下酒,否则一定不舍得咽下去……”当他说到“不舍得”三字时,隐约见到白狐右臂振动,他知道不妙,后面几个字即被兵器碰撞声淹没。
老实说,关千剑没有看到白狐出手,但他听到利刃出鞘的声音,下意识举剑格挡,一股大力振得他肩骨麻木。而当他终于把最后一个字吐出来,人已飘退在五尺开外。他感觉到嘴上沾得有物,用手一摸,湿粘粘的,竟然是血!
这一惊真让他魂飞天天外,有一刻他不敢说话,因为他怕一开口就发现舌头已不在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