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东的剑停在空中,没有如人们期望的那样落下去。
人群有些按捺不住,讥诮者有之:“这是干什么?想死就来个痛快的,你这样迟迟疑疑、扭扭捏捏的,是不是等人来救啊?”
怂恿者有之:“下手啊,插进去啊,快啊,插完我帮你收尸,你就放心的去吧,我们还等着看下一场呢。”
鼓励者有之:“长痛不如短痛,我说,伸脖子也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来个痛快的吧,你会永远活在我们心中的。”
开导者有之:“回去苦练十年,再来重新比过,那时若还不能胜,自我了断也不为迟。这就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过千万虽拖到第十一年,要是那样就不够君子了,还不如现在死了的干净。”……
岳东但觉他们的话字字锥心,真想一死以谢,然而自己发了一会狠,终究下不了手,“铿”地一声,还剑入鞘,神气活现道:“我才没那么小气,今天岳爷我状态不好,被你乘人之危,下次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否则当心你的小命!哼哼。”说毕一溜烟逃下台,雄纠纠气昂昂向庄门方向走。
众人绝倒。
王全率众师弟紧跟其后。但他心中仍放不下关千剑,一步三回头。
怀空力挫强敌,颇感志得意满,在台上高视阔步,环顾台下一周,让每个人都看到他,高声道:“小僧本是佛门中人,于盟主虚名本无兴趣,之所以登台献丑,全因看不惯岳某人太过猖狂,忍不住要给他点颜色看看,现在目的已达,若无人有特别见教,只能便宜小僧,就此全身而退了。”言毕拱手,举步欲行。
台下一人高叫道:“这就叫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大师虽流水无情,怎奈盟主之位落花有意,刚才已经见识过大师的非凡武功,我焦桂不敢有任何‘见教’,在座的虽不乏少年英才,但大师相比之下,无不自愧不如,所以大师虽急着要走,也该先承认了盟主的名份再走。”
又一人唱反调:“你这话我万万不能苟同,古人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又不是少年英才,怎知少年英才都对这位大师自愧不如?公认他为盟主?按我说,在座的少年英才,对阁下的马屁功夫倒真是自愧不如,要推盟主,非你莫属,不过这个盟主,不是武功第一,而马屁功夫第一。”
当下两人对骂,众人也是各执一端,七嘴八舌,吵闹不休,中间不免常闹笑话,引起不小轰动。
关千剑和云霓相对摇头。关千剑道:“为了不让和尚为难,我只好去替他解围,帮他担下这个盟主的虚名。”
云霓道:“什么盟主,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你也当真?”
关千剑道:“不管怎么说,我也该去台上亮个相。”
云霓拿住他手臂,神情殷切:“答应我一个请求,可以吗?”
关千剑笑道:“你紧张什么?我跟他又不是仇人见面,不过是相互印证武功,跟在劫灭城外第一次见面一样,你还怕我伤他?”
云霓以从未有过的温柔软语道:“你傻啊,我担心的不是他,是你呀!”
关千剑怦然心动。
但他却故作从容回答:“担心我什么?”
云霓道:“他的修为如何,你亲眼见过了。说实话,连我都从不知道他已达到现有的境界,他是一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人,只有在面临强敌时,才显露出来,他和岳东的较量,是否用尽全力,是否已达极限,还不得而知,总之,他比看上去更强!”她说到这里,看见关千剑微微撇嘴,知道他不肯相信,皱起眉头道:“我们练武的人,相互之间高下如何,一见对方出手,心中即有定论,何必非得……非得……”
“何必到了黄河才死心,见了棺材才落泪。——你说不出口的话,我替你说了。”接话的是谁?云霓愕然回顾,触目是白胜雪、冷于冰的侧脸,从此刻的角度看去,其人下巴与腭骨相连的线条,有如划过天际的流星,流畅优美。
云霓别过脸不理会,对关千剑笑道:“快落泪吧,棺材来了,呵呵。”
来人正是冷凝。她闻言恼怒,声音却压得极低,仿佛丝毫没有动气道:“你信不信,迟早有一天死在我手里?”
云霓背脊上升起一股凉气,向关千剑挨近一些,怯生生道:“大白天的,别说鬼话。”
冷凝见一句话把她吓住,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斜了一眼她挽着关千剑的手,转而为轻蔑,撇下她,对关千剑道:“你与怀空,不论胜败,我都会随后来找你讨教,不想死的话,不要用力过度,留着些儿。”
关千剑冷笑道:“这么快就为你‘心上人’筹划了?问过我姐姐没有,她同意不同意?”
冷凝道:“随你怎么想,我这可是好心提醒。虽然我杀死你的欲望很强,但又不想你那么早死,你明白吗?”
关千剑道:“怎么不明白?你一定是想留着我的性命,妄想有朝一日看到我回心转意呢。”
冷凝失笑:“你唯一令我佩服的地方,就是你的厚脸皮,无人能及。”
关千剑久不见她的笑容,这时看得一呆,心中暗赞:“她这么美!”就在这一瞬间,她的美艳和魅力甚至有超过云霓之势,使关千剑眼中心上,再容不下别人。
冷凝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笑容顿敛,甩头而去。
关千剑望着她的背影,怅然若失。这时他一眼瞥见黑狐,正施施然走来,与冷疑相遇时,略一交谈,即各分开,眼看就要到面前。他急对云霓道:“另一只狐狸来了,逃命要紧!”说完挣脱她手,奔向擂台。
云霓在身后叫:“你不听话!”
当关千剑站在怀空对面时,吵闹不休的人群静下来。
两人对视,怀空面无表情。
关千剑颇感尴尬,找个话题,小声问:“尊师伤势如何?”
怀空不动声色道:“多承关心,家师这次受伤较为严重,但月余之后,当能痊可。”
关千剑道:“多亏尊师内功精湛。”
怀空仍然不假词色道:“是。”
关千剑不期他回答得如此简短干脆,一时无法另找话题,又陷入难堪的局面。
过了一会,怀空才又开口:“劫灭城一别,关兄过关斩将,声名鹊起,实在可喜可贺。但我想更令人欣喜的该是,关兄在剑法上的突飞猛进,若不是如此,这一路艰险,又如何能走过来?但现在你我擂台对阵,不比平时,你千万不要光顾念交情,对我留手。”
关千剑还要谦逊几句,怀空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又道:“不过你也要当心,我会全力出手,还请关兄不要见怪。虽说刀剑无眼,人命关天,但这不正是我辈武夫的宿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