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妮僵立如石,冷眼看着两人,直到这时才缓缓举步,向两人走近。
关千剑看云霓,云霓却没看他,笑着向雪妮迎上两步道:“妹子,别来无恙。”
雪妮走到近处,神色不变,直直走过云霓,到了关千剑面前,仰头逼视着他。
“本来,要叫上你的,”他吞吞吐吐地编织谎言:“但想,昨晚一夜没睡,一定累得很,就没敢惊动你……”他不敢奢望用这一句话就哄过雪妮,因此飞快转着脑筋,思考接下来说什么。
没想到雪妮很平静道:“我知道。”
他反而不知说什么好了,不尴不尬地笑道:“是吗,那就好。你,呃,什么时候来的?”
“我都看到了,也都听到了。”
“哦,那就好。——我是说幸好你全都看到了听到了,要是只看到一半,或听到一半,肯定要误会……”
“谈不上误会,我早知道你们的关系。”
这看似再明了不过的一句话,却有两种完全相反的解释。一种是说,知道他们光明磊落,行的端走得正;另一种是说,他们之间的暧昧,不待人言。
云霓装作不知道,没事人一样在旁边笑道:“妹子,我也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了,呵呵。”
雪妮转向她,态度严厉道:“你为什么违背师命?”
云霓的笑容立刻冻结,既惊讶又着慌,“妹子,你也认为我应该嫁给岳东吗?”
“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背着我娘,私自出逃。”
“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你不是不知道师父的脾气,换作是妹子你,你又该怎么做?”
雪妮不说话。
关千剑不敢置一词。
“娘亲的伤大好了吗?”过了许久,雪妮才重新开口,似乎已经缓和不少。
云霓拉住她手道:“放心吧,师父功力精湛,不到半个月就已经能行动如常了。不过,对你的不告而别,她老人家也很生气,骂了好几天……”
“知道了!”雪妮抽出自己的手。
她不会不知道知道云霓说这话的意思,——无非是提醒自己,开违命之端的,并不是她云霓,谁都没有资格责备谁。
但她们毕竟有一个差别,那就是一个叫云九霄一声“娘”,另一个却要叫“师父”。
“妹子,你的主意高,给我指条明路吧,我现在该怎么做?我是宁死也不嫁岳东这畜牲!”聪明如云霓,非常清楚把问题抛回给对方,不但能转移问题,还能轻松逃过责难,甚至让雪妮站在自己一边。
关千剑终于忍不住插嘴:“这有什么难办?斩草除根,一剑杀了姓岳的小子,不就一了百了?”
云霓不回他话,盯着雪妮不放,一副等她示下的样子。
雪妮无奈,只得说着关千剑道:“我也想不出更高明的办法。”
云霓跳起来拍手道:“好啊,这样我们三个人就想到一块儿了!我从龙吟湖出发的时候,本来是立志要只身去刺杀他的,后来冷静下来一想,我哪里是他的对手?怀空又伤得重,只好来寻关千剑,叫他帮这个忙。”
雪妮摇头,断然道:“这件事不要他管。我来替你解决。”
关、云二人都张口结舌,没想到她这么勇于自任。随后又不免担心:她的武功自然是上上之选,即令是关千剑,自问要认真和她比试起来,还不一定谁输谁赢。
但问题是,行动中遭遇的对手,谁能保证只是岳东一人?岳嵩手下数不清的鹰犬,看到少主人有难,谁也不会袖手。
这还不算什么,最怕的是惊动岳嵩这条大虫!
“你们看不起我?”她看没人发表意见,一双眼睛在两人脸上跳来跳去,查看他们脸色。
云霓忙道:“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知道,你的武功还远在关千剑之上,收拾岳东是小菜一碟,但我担心的是,遇上岳嵩怎么办?……”
“难道他有对付岳嵩的办法?”
云霓低头不答。她当然知道以关千剑对岳嵩,无异于以卵击石,若真撞上,也只有死路一条。
那么她就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
却又不是。因为她早已下定决心,和他同生共死;大不了就是死在一起!
她相信关千剑为了她,不惜一死,而她自己以身相殉,也问心无愧,并且深心之中,还感到一种甜蜜和快慰。
但这话却不能对雪妮明言。
她偷偷斜了关千剑一眼。
她那复杂的眼色,欲说还休的神情,关千剑竟然瞬间领悟了!他露出会心的笑容。
“笑什么?”雪妮没有放过他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先瞪了云霓一眼,才转过脸来看他,神情中隐有醋意。
“你不知道,我有办法对付岳嵩的?”关千剑为了不惹她生气,只能信口胡诌。
“真的吗?什么方法?”云霓却信以为真,被他骗得兴奋起来。
“你们忘了吗,我手上有筹码。他不是做梦都想得到宝剑和秘籍吗?他一定不会没听过两样东西都在我手上的传言。”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云霓失望地摇头叹气,“只好骗骗小孩子。你拿这个要挟,把他耐性磨光了,照样一剑结果了你!”
“况且这两样东西早已不足为凭。”雪妮如此说。
“为什么?”关千剑不无惊讶。
雪妮以无比精明的眼神看定他道:“看来你还没怀疑到他头上。”
关千剑知道她的意思,如果做过这样的假设:把木匣中的宝剑调包的,正是岳嵩,就绝不会再蠢到拿宝剑做要挟。
关千剑当然不会笨到这种程度,而且宝剑一失,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岳嵩。只不过他出的这个策略,根本就是为了躲过雪妮的责问,信口开河罢了。
他故作惊讶道:“啊,你的意思是说……我真笨!”
很不幸,他装得一点都不像。
这种做作落在雪妮眼中却得到一个全不相干的结论:宝剑就在他自己手中,根本没有丢失!看来他一直在骗我!否则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会想不到!
“但我还是觉得不应该你去,”云霓对雪妮道:“要是你有什么差错,我怎么跟师父交代?”
“不用你交代。”
“她不仅无法跟师父交代,更无法跟我交代!”关千剑注视着雪妮,以无比温柔的语气说,“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冒险?你不要争,这件事理应由我来做。”
“我真不明白……”雪妮突然看向关千剑的眼神,有说不出的哀怨和恼怒,声音却压低了数分。
“不明白什么?”他大为惶恐。
“你为什么这么急于为她去死!”她毫不客气地手指云霓。
云霓惊得退后一步。雪妮这话,还有她这神情,分明是打翻醋瓶了。这说明雪妮对关千剑用情已经极深;一个冷酷透顶的人,偏偏又是那样敏感,一旦怀疑别人有横刀夺爱的意图,真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关千剑道:“因为我是个男人。”他以为这话已足够避重就轻,但出口之后一想,才发现有太丰富的含义,足以叫雪妮误会更深。
“明白了。”雪妮点头冷笑,却是一副惨兮兮的神情。
“什么?”
“你们的关系。”
“我们……”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为了我的事吵架!”云霓痛苦地皱起眉头,眩然欲涕:“这事本来与你们无关,还是让我自己解决吧。”
她说完扭头而去。
关千剑可以想象,当她转身的一刻,定有两条泪痕飞快地划过脸颊。那是绝望的泪,是无助的泪。当她就要被迫嫁给一个流氓,唯一倚靠的师父丝毫不为她着想,自己所爱的人却又身受重伤,不能出头。
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关千剑。
雪妮直挺挺站着,不为所动,甚至扬起头来,一副让人自生自灭的神情。
关千剑看看雪妮,看看云霓远去的身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行险?这不是把她往虎口里送吗?万一岳东把她生擒,岂不是要受尽折辱?……仅是这设想,已让他心惊胆战。
“云霓……”他要叫她回来。
“让她去!”雪妮下命令,以眼神封住他的脚,不许他追。
听到他们的声音,云霓加快了脚步。起初,关千剑还能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晃动,接着只听沙沙的脚步声,不久,连这声音也断了。
关千剑的心随之陷入一片凄惶。一个不能失去的人离他而去,这不是寻常的分离,而是永别!
她绝不会再回来,因为那是一条不归路。
他不是不能挽救,他为什么不挽救?
就算天蹋地陷,他也要把她追回来,谁也无法阻挡!雪妮也不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