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沙华满周岁后不久,生母便因病过世,一年后齐父续弦娶了周氏,周氏很快就有了身孕,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双胞胎在大齐是祥兆,周氏母凭子贵,坐稳了安郡王府二房的主母之位,对齐沙华和齐铭这对原配留下来的儿女,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只是漠视而已,可在这安郡王府中,她仅仅是漠视就足够兄妹俩吃足了苦头。
这种情况在齐沙华八岁这一年发生了变化,齐沙华从小就长的玉雪可爱,随着年龄的增长竟渐渐显露出倾城之姿来,在她八岁这一年,安郡王偶然见了她,以为奇货可居,吩咐将她放在郡王妃身边亲自教养。
郡王妃知晓安郡王的心思,也按照安郡王的吩咐施恩于她,对她十分疼爱,齐铭在府中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七年后,齐沙华及笄,长开了的她越发绝色倾城,安郡王经过慎重考虑最后将齐沙华许给了一个新晋的西北军武将武老虎,大齐王朝重文轻武,武将的身份一直比文官低,这个武老虎出身寒微,父母早亡,他实在活不下去了才去投的军,大齐王朝经过近二百年的传承,已经腐朽败落,各地起义军四起,他投奔的西北军就是专打起义军的,不想竟凭着一股子蛮勇和天生神力,在军中闯出了一片天地,混成了西北军的统帅,随着他的崛起,西北军也成为了大齐王朝最精锐的一支军队。
他原本没有名字,因打仗神勇得了个老虎的绰号,成名后索性就用老虎做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武老虎手里握着大齐王朝最强悍的西北军,对于齐沙华这样的高门贵女来说,他就是个泥腿子武夫,他南征北战的这些年,齐沙华没少听说他丑陋凶残的长相和各种恐怖血腥的事迹,哪里敢嫁给这样一个凶神恶煞的恶魔。
齐沙华恪守女训女戒长大,心里委屈恐惧,却根本不敢表露出来,只敢偷偷和嫡亲的哥哥齐铭说了几句。
齐铭开导了她一番,一再保证武老虎并不如传说中那么恐怖,相反,他是个了不得的英雄,是保住他们齐氏江山不可或缺的功臣,还找了个机会带着原主偷偷见了武老虎一面。
虽然齐铭大大美化了武老虎一番,齐沙华见了“英武雄壮”的武老虎还是吓的日夜难安,她和齐铭自幼相依为命,齐铭比她大七岁,处处照顾于她,兄妹二人十分亲近,她也很相信齐铭,只是,武老虎再英雄无敌对她一个闺中弱女子来说太过遥远,她还是怕他。
在齐沙华的恐惧中,大婚如期而至,武老虎果然如传说中的长相凶残举止粗鲁,床笫间更是粗暴无度,兴致来了,连在白天也毫无顾忌。
齐沙华根本不堪承受,畏他如虎,新婚不到一个月便病倒在床,她这一病来势汹汹,不到几天的时间就下不了床,心中反倒暗暗松了一口气,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从不敢反对,也没有能力反抗,如今这样也好——
齐铭听说后,不顾家人反对将齐沙华接回安郡王府,妥为照顾,只齐沙华一心求死,又岂是那么容易好的,在这个时候,西南之地又有起义军揭竿而起,武老虎来不及跟她告别就匆匆离开了京城。
齐铭知道她心结所在,一再保证武老虎至少有三年时间回不了京城,恳求她就算是为了他这个兄长也多活几年,等三年后武老虎回来,他一定不会再像现在般人轻言微,一定会把她从武老虎身边救回来。
齐沙华对这个哥哥感情很深,见他在自己床榻前泣不成声,到底不忍心,慢慢绝了死志,她本就年轻身子底子好,武老虎的恐惧又暂时没了,病情渐渐好转。
然而好景不长,一年后,一次宫宴中突发刺客,混乱中齐沙华和家人、丫鬟走散,竟遇上了皇帝,皇帝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不顾齐沙华乃是他堂妹的身份,将她带到自己宫中。
皇帝原本只是想占占便宜就放她回去,不想得手之后竟是食髓知味,根本舍不得放她回去,索性对外宣称她死于刺客手下,将她软禁在后宫之中,威胁她说如果她敢反抗,亦或是敢寻死,他就让安郡王府全府的人陪葬,齐沙华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在这后宫之中,后宫突然多出了一个大活人,皇帝还夜夜往那里跑,自然多的是人去查到底是何方神圣。
齐沙华的身份一曝光,整个京城上流社会都震惊了,天天有大臣上折要求皇帝斩了齐沙华这个“祸国妖女,”后宫的女人更是恨不得生撕了她。
这些,齐沙华并不是很了解,只从宫人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了一些,皇帝将她守的滴水不漏,除了皇帝和伺候的宫人,她从没见过任何人。
三个月后,她有了身孕,生下了一个小皇子,皇帝欣喜若狂,当即就跟她说以后一定会让这个孩子当上太子,让她做皇后,齐沙华对什么太子、皇后没有太大的概念,皇帝这么说着,她就听着,这个孩子的到来让她一直压抑的心慢慢明朗起来,就算为了孩子,她也要多活几年。
小皇子满两周岁的时候,武老虎带兵直逼京城,和齐铭里应外合一举攻克京城,杀了皇帝,奉齐沙华所生之子为新帝,齐铭为摄政王、武老虎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齐沙华听说自己又要被送回武老虎身边,拿着匕首抵着自己的脖子,对齐铭说自己宁死不会离开自己的儿子。
也不知道齐铭是怎么和武老虎达成了协议,她最终留在了自己孩子的身边。
日子相对平静的过了三年,这三年里,齐铭和武老虎合力将大齐江山稳定了下来,之后,齐铭废掉了齐沙华的孩子,自己称帝,是为后齐。
屡逢大变,齐沙华不再是当初那个柔弱无知的少女,抱着孩子祈求齐铭能放自己孩子一条生路,齐铭答应了,条件是让她一辈子留在后宫。
她没有拒绝的余地,齐铭给了齐沙华的孩子一块封地,远远将他送出了京城,齐沙华则留在了后宫。
她一直对齐铭抱有戒心,齐铭却似根本没有察觉,每天都会来陪她用晚膳,陪她说说话,兄妹两人下下棋,讨论讨论书法、诗词,日子美好的仿佛她出嫁之前。
她知道他将她囚在宫中,是牵制她的孩子,也是用她的孩子牵制她,然而除去那些丑陋的权谋,他似乎真的只是想做一个好哥哥,就像她未出嫁之前,他会细心的教导她,会耐心的陪她下棋,也会无可奈何的由着她撒娇任性。
她才二十出头,却觉得自己已经过了长长的一辈子,唯二的牵挂,一是孩子,一是齐铭,事实已然如此,他至少保全了她孩子的性命,她没有怪他,他也有他的不得已,既然他想做个好哥哥,她就做的他的好妹妹。
她想不到的是,两年后的一个晚上,武老虎竟然摸到了她的宫殿,跟她说,她的孩子早在前往封地时就被齐铭偷梁转柱换走了,现在生死未卜,让她跟他一起出宫。
齐沙华虽然害怕武老虎,却也知道武老虎是个响当当的汉子,绝对不会无故造谣,再说她心底也并不放心齐铭,只她更不可能只听信武老虎片面之词就跟他出宫。
武老虎见她不走,只当她是不信,气急败坏道,“你到现在还是信齐铭,不信我!你当他是哥哥!他可没当你是妹妹!当初他设计你被皇帝看中,败坏朝纲,逼我造反!后来更是一直把你扣在后宫,牵制我!今天你不走也得走!”
齐沙华在巨大的震惊下被他不由分说打晕,醒来后,她还是在她宫殿里奢华的凤床上,齐铭坐在床边执着她的手温柔浅笑。
她在宫中数年,早已不是当初的懵懂少女,几乎立即就明白了武老虎到底还是没能斗过齐铭,而她的孩子,她除了信齐铭说的,也许真,也许假的话,别无他法。
武老虎夜闯深宫的事,齐铭没有提起过,她也再不提起,甚至她都没有开口问过武老虎和自己的孩子最后到底如何了,她安安静静的留在齐铭的后宫,乖乖做着齐铭的好妹妹,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诵经拜佛,这一辈子已经没有指望,如果有下辈子,她只希望能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不再被齐铭摆布……
泪水不受控制的不停涌出,沙华并没有刻意控制,任由原主肆意发泄着情绪,二十多年的深宫生活磨灭了原主所有的感情和生命力,留下来的只有这空洞而麻木的悲伤——
“姑娘,七爷来了”。
沙华的眼泪还在不停的往外涌,声音却没有半点哽咽,“让他回去”。
“吱呀——”
门打开的声音传来,沙华闭上眼睛,从原主的记忆里,她知道齐铭性子极为果决,少时在安郡王府讨生活时还十分隐忍,大权在握后,这份果决上又加了九分霸道,沙华没想着自己一句话就能挡住他,不过表个态而已。
“怎么?连哥哥都怪上了?”齐铭坐到床边,嗓音十分柔和。
沙华动都没动,齐铭忍了忍,到底还是拿出帕子去替沙华擦眼泪,沙华下意识躲开,睁开眼睛冷冷看着他。
齐铭有个绝色倾城的妹妹,长的自然不差,目似朗星面若冠玉,只眉宇间蕴着一股子让人不喜的阴戾,削弱了他的容色。
看到沙华躲闪的动作,他眉头皱了起来,那股子阴戾更明显了,不过转瞬他的眉目又舒展了开来,柔声道,“沙华,我知道你委屈,哥哥也不愿你嫁,可祖父心意已定,祖母都改变不了,我们又能怎么办?”
他说到这长长叹了一口气,双眼却非常柔和的看着沙华,若是原主,这时候估计都会被他哄的心酸心软的泪如雨下了。
沙华却不为所动,从原主的遭遇来看,齐铭疼惜这个妹妹是真,但这份疼惜却比不上他对权势的热爱,在两者出现冲突时,他放弃的永远是原主。
这时候原主已经和武老虎订婚,齐铭刚开导过她不久,前天晚上,她实在睡不着,趁着丫鬟婆子都睡了,觑空出了屋子,来到院子里的荷花池边对着月亮发呆。
她这一坐就坐了一整夜,直到听到丫鬟起床洗漱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忙起身要往回走,她这些天本就有些病怏怏的,在院子里坐了一夜,猛一起身,只觉头晕目眩,一头栽进了荷花池中。
打扫院子的粗使丫鬟们已经起床了,听到动静,忙将她救了上来,原主只呛了几口水,没有什么大碍,吃了药昏昏沉沉睡了一天一夜,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溺水后的难受劲还在。
她是不小心坠湖,安郡王府的人却都当她是不想嫁给武老虎寻死,包括齐铭,前世这时候,齐铭很是冷了原主一段时间,觑着火候差不多了,才来温言劝导,给一棒子再给颗甜枣,不怕柔弱的原主不就范。
这辈子估计是她又发脾气,又不肯吃药,他怕她有个万一才提前来劝了。
齐铭又叹了口气,“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不满这门亲事,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若你就这般去了,我怎么跟地下的母亲交代?”
连原主的死穴,他们的生母都搬出来了,沙华知道原主这个哥哥绝顶聪明,手腕心机都非常人能及,怕他看出端倪,又闭上眼睛默默流泪。
“那武老虎,哥哥也说了,实在是位不可多得的大英雄,长的也是相貌堂堂,就是出身低了点,但英雄不论出处,他如今官居二品,手掌大权,你嫁过去就是正二品的诰命夫人,这京中的贵女们又有几个有这等福气的?”
他又说了一会,沙华只不吭声,最好他只好长叹着走了,沙华浑身软绵绵的,头隐隐作痛,索性先睡一觉,原主这倒霉催的情况不是一时两时能解决的。
她一觉睡醒天已经黑了,纱帐外守夜丫鬟和婆子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她盘膝坐了起来,开始修习《无际心法》,阔别多世,她着实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打坐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就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听见丫鬟、婆子们有了动静,悄无声息躺了下来,不一会就有丫鬟轻声开口道,“姑娘,七爷吩咐了,姑娘早上一定要吃些东西,别饿坏了肠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