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奈尔大学派来的专家在示波器上发现了一段奇怪的脉冲波,根据初步的计算,这段电磁波的能量就象冥王星距离上一只萤火虫发出的光,它被排除脑电波的可能,因为安德森说脑电波是模拟波,能量远远小于任何人类的电磁波信号。
利浦尔起了个大早,他要和康奈尔的同行对脉冲波进行分析,提出解码程序的模型。利浦尔来海军通信站前一直在洛斯阿拉莫斯核基地工作,他曾经在曼哈顿计划中负责聚爆式模型的数学计算,在罗斯福路海军基地绝对是资历最深的专业人员,就因为他是个黑人,一直得不到重用,他也不计较这些,自从他归到克里一组后,和这个新上司反而相处很好,也许是因为克里也是外来和尚的原因吧,利浦尔有时候也会这么想。
就在他刚刚坐下和康奈尔大学专家准备讨论的时候,安德森办公室主任瑞奇上尉走了进来:“利浦尔,将军请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利浦尔来到安德森办公室,安德森正阴沉着脸等着他,“利浦尔,你虽然不是军人,但也知道海军通信站的规矩,只有服从,服从我的命令就是你们的天职。”
利浦尔一时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安德森甩出了一叠资料,“这是审查部写的报告,你在基地到处传播马丁?路德?金的言论。他的两万人的游行也许能打动约翰逊总统,但是改变不了这儿,罗斯福路海军基地的规则。这儿的每个人,必须按照我制定的规则行事,我不允许任何关于种族的话题在这儿传播,今年3月7日你们一个示威者被杀以后,我就非常明确的向每个人提出这样的要求,这是基地的纪律。”
利浦尔张口想辩解,却说不出话来,他从克里的短波收音机里得知了国内火热朝天的民权运动,他激动不已,黑人将要有选举权了,这是他半辈子都未曾想过的事情。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他偶尔和几个黑人大兵聊起此事,他们也欣喜若狂,即使是远离美国本土,他们一样遭受歧视。没想到这些谈话早已被基地审查部偷偷记录下来,现在成了安德森上纲上线的证据。
“你现在立即回去,和克里交接工作,脉冲波的研究不需要你了,后面的工作我会给你安排。”安德森冷冷的说道,利浦尔一甩手,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大门。
没多久,克里跑了过来,“将军,你不能这么做,利浦尔是我组里最具专业素质的人才,没有人能取代他。如果从短波收音机里听点新闻也算犯罪,那我们通信站的每个人都够枪决上千次了。”
“你说什么,你和我说你不能这么做?”安德森傲慢的问道,“请问是你在承担整个通信站的责任吗?”
克里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太直接了,“将军,听说《选举权利法》就要被国会批准了,这个时候如果处理利浦尔会激起基地其它有色裔的反弹的,我们在波多黎各这个地方,内部应该保持团结,您说是吗?”
安德森上下将克里打量了一遍,“克里主任,不要以为你有一张白人的皮肤就以为和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一样,你要永远记住,你是从英国叛逃出来的,你还没有资格为其他人争取权利。”
克里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语调一下子高了起来,“将军,我猜利浦尔不是因为背诵几句马丁?路德?金的演讲就被处理吧,您真的容不得一个黑人开会顶撞你吗?如果是这样,我也只有辞职的份了。”
安德森语气也强硬起来,“我现在就批准你的请求!”克里直视着安德森退了出去。
安德森坐在办公室椅子上一阵燥热,赤道的气候说变就变,又像是要来雷阵雨的样子,安德森拨了一个电话将瑞奇叫了进来:“马上给我联系海军部,将利浦尔和克里给打发回去。”
“将军,您再考虑一下,现在国内反战声一片,十年越南战争已经让选民厌倦了政治家的谎话。如果这个时候将这两个心怀不满的家伙放回国内,他们稍微管不牢自己的嘴巴,将海军通信站对国内民众也监控的秘密说出去,等于在已经爆怒的学生头上浇油,现在国内的年青人人人像吃了药似的,根本无法控制。那您回海军部的愿望也要再等等了。”
“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安德森非常欣赏瑞奇,要想离开这个呆了二十年的鬼地方,还真的要仰仗眼前的这个小个子。
“不如将他们打发到阿雷西沃镇去,离开海军基地,但是又飞不出波多黎各岛。”瑞奇上尉狡狎的一笑,“好,就这样办,你去负责。”安德森望着瑞奇的后脑勺,心里想,如果阿雷西沃的望远镜能破译出人的脑电波,第一个对准的就应该是瑞奇。
利浦尔和克里双双被派到了阿雷西沃射电望远镜负责起了电离层的研究,因为这个项目的经费来自海军部给康奈尔大学的拨款,为了掩人耳目,对外公开的任务是电离层研究,反正也没有硬性任务,两人过起了悠闲的日子。
艾米莉和阿桑齐特别开心,他们远离海军基地,再也没有人天天盯着他们,克里偶尔在艾米莉面前会发几句牢骚,在阿雷西沃项目实际上整日无所事事。
克里从阿雷西沃进进出出的人口里了解到海军通信站对脑电波的研究并没有什么进展,那个奇怪的脉冲波也没有什么消息,安德森返回海军部的美梦也泡汤了,他干脆不停的向海军部狮子大开口,年年要求增加经费。
一晃两年过去了,克里也慢慢适应了阿雷西沃的生活,他发现了阿雷西沃射电望远镜有一个娱乐功能,就是收听世界各地的短波广播,强过他的根德收音机千倍万倍,原本枯糙的生活丰富多彩起来,连十来岁的阿桑齐也会摆弄这架巨型机器熟练的搜索各个短波频段。
进入到五月份,各个新闻频道突然铺天盖地的报道起远东香港来,克里和艾米莉收听香港的报道时间也越来越长。
事情的导火索要从前一年的澳门开始,1966年底,中国大陆的状况已经不是海军通信站监听部的秘密了,各个短波新闻都有报道,此时的澳门在葡萄牙人的治理下民怨四起,11月15日,一名警察和坊众学校搭棚架的工人发生争执,引发了民众不满,12月3日,爆发了大规模的冲突,死伤数百人。事件发生后,广东省人民委员会外事处奉命要求葡萄牙政府道歉,事件以葡萄牙政府让步结束。
澳门事件激起了香港****人士反抗英国侵略者的斗志,第二年5月,震惊中外的香港六七暴动爆发了,先是小规模的罢工、示威,港英政府出动警察开始镇压。
短波里在播放新闻的同时,也会制作一些新闻评论节目,里面最红的要算香港经济广播台的林斌主持的“小市民日记”节目了,这档节目以轻松幽默的小品形式反映井市生活,收听率很高,罢工开始的时候,林斌在里面开始增加新闻评论,有时难免会对罢工行为加以批评,他的这些话被广播出去为他埋下了祸根。
6月24日,香港海陆空交通水运以外加上纺织等二十六个行业一起发动罢工,到了6月29日,六十三个卖粮油日杂组织共有二十万小贩小商积极响应二十六行罢工,香港一片混乱,人心惶惶。
香港经济台总经理制作了一档名为“时事评论”的三分钟评论节目,主要目的是劝导民众维持秩序,减少****,结果林斌在节目中猛烈抨击罢工领袖。
随后经济台又适应形势推出一出广播剧,在剧中林斌对罢工人士极尽讽刺,每天至少有一百万香港人在听林斌的节目,他在六七暴动中已经成了大红大紫的人物。
8月24日清晨,林斌像往常一样,开着一辆甲壳虫小车,带着在天文台上班的堂弟林明海,前往九龙塘又一村的经济台上班。
他刚刚出了家门带上搭顺风车的林明海,马路就被罢工的人群堵住了,街道两边的商铺门窗紧闭,上面贴满了大字报,成群结队的工人站在马路上,手举标语,高呼口号。
在他们前面是两排防暴警察手持圆盾牌将十字路口堵住,试图阻挡住工人前进,好让林斌方向的车辆通过。开始工人和警察只是对峙,想用震天响的口号逼走警察,但是警察不为所动。
渐渐的罢工队伍开始骚乱起来,后排往前排涌上来,推着前排向警察挤上去,警察势单力薄,节节后退,林斌只能等在十字路口。警察眼看挡不住了,只好请求增援。
警察局似乎知道这个路口要不保了,派过来一队带着防毒面具的警察,他们手持催泪枪,抢过盾牌警察的位置,朝着罢工人群一阵乱放。顿时人群像炸开了锅,前面的四出乱逃,后面还不停涌上来,来不及逃跑的和警察扭打一团,街头一片哭喊声,如同人间地狱。
“哥,还不快走!”林斌平日里在广播剧里模仿罢工领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激烈的真刀真枪阵仗,脚一直踩在离合器上,看得都呆住了。
林明海提醒了他,林斌猛踩油门,从街头的空档冲了出去,当他开到文福道与文运道交界处,罢工人群少了许多,林斌的车也好开起来。不知什么时候,这儿被人架起了路障,像是要修路的样子。
两名路政工人上来拦住了林斌的车,林斌摇下车窗刚要问怎么回事,一个人突然将一桶汽油倒入车内,林明海大叫“不好!”,林斌也发应过来,一打倒档想往后退,另一个人迅速将一个******投进了车窗,轰的一声,火苗一下子从车窗窜了出来。
兄弟两人在一刹那间急忙推开车门,两个火球在地上拼命打滚,但是火势越烧越猛,一会儿两个人就不动了。
有好心的路人将他们送到医院,任凭如何救治也回天无术,兄弟俩一前一后双双离世。
林斌妻子郝洁梅带着三个未成年的儿女移居台湾,而林明海更令人稀嘘,他和妻子何英姿膝下无子,只有一个领养的女儿林双棉。
林明海是大陆名画家林森少年同乡,林双棉漂到香港后被救起,高凤霞在她盆里留了身世,林双棉见报后,林明海不忍林森一家悲惨,正好何英姿不能生育,便寻着报纸认养了林双棉,十二岁的林双棉刚刚过了几年正常生活,又突遭变故,好在何英姿对她不离不弃,不久便带着她移居加拿大。
BBC的连续跟踪报道非常详实,听的克里和艾米莉欲罢不能,当他们听到林双棉和林森的名字,艾米莉突然想起来了,“这不是我们刚到罗斯福路海军基地看到的那个渡海到香港的林双棉吗,本来以为能有好日子,没想到命运还是如此悲惨。”
“是啊,就像你以前说的,我们运气还真的算好,我现在真后悔顶撞安德森了,想想后怕,如果被他送回英国那真是不堪设想。”克里不由的也感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