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金钰垂着头,眼底忍不住浮现抹嘲讽,而小卓子则是甩了甩手中的拂尘,有些意味深长。
永贞帝终究是老了。
从前的他,可从不会为了这些事情心软。
两人没有说话,直接去了宫中的库房,萧金钰挑了几样东西就出了宫,而小卓子因为奉了永贞帝口谕,也跟着一起陪着萧金钰出了宫。
两人坐上马车之后,小卓子才开口说道:“恭喜殿下。”
萧金钰脸上已没半点之前在宫中面对永贞帝时,少年意气的模样。
他脸上神色冷淡,甚至还带着几分淡淡的自厌:“有什么可恭喜的,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
自打从陈安嘴里知道当年的事情后,萧金钰对于永贞帝就再没了那些濡慕之情,每每面对他时就只觉得厌恶,甚至想要远离。
可是哪怕心里再觉得恶心,再不想靠近,表面上他却依旧要竭尽全力的去讨好他,甚至让他将他放在心上。
他费尽心思的弄了今日这么一出,总算彻底让永贞帝对他释了疑,可是他知道,只要一日永贞帝没有立他为储君,这种虚伪的应对就要一日坚持下去,只因为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小卓子闻言看了萧金钰一眼:“殿下,成大事者需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待到陛下立储之后,您便无须再忍。”
“我知道。”
萧金钰沉声道。
他只是心中不喜罢了。
小卓子见状也没多说,见萧金钰神色恹恹,他只能转声问道:“殿下,您为何不告诉云妃娘娘这些事情,若有她配合,您也能事半功倍?”
萧金钰皱眉:“母妃胆子小,又不喜争抢,我虽然能够劝服她让她配合于我,可是却难保她会担心受怕露出痕迹来,而且父皇的心思太重,太过热切反而会让他生疑,也太露痕迹。”
“可是云妃娘娘不知道这些,若是她说错了话……”
“不会的。”
萧金钰摇头,“我了解母妃,她害怕宫中争斗,可是对父皇是真的有情,所以这么多年她才躲在缀霞宫中只求自保,却又死死守着父皇赐给她的合欢树。”
“母妃知道我冒险出京的事情后,定会怨怪我任性冲动,也会怕我拖累了郭家,可是她是不会在我面前说父皇的不是的。”
云妃之前的言语中会怕皇帝怪罪,会怕宫中倾辄,会担心他惹来麻烦,并不一味的维护永贞帝。
这样虽然会显得她胆小怕事,可是却更真实。
也只有最真实的反应,才能骗得过多疑善忌的永贞帝。
萧金钰在离开丰安山前,曾听冯乔仔细分析过永贞帝的性情,那天夜里跟廖楚修说话时更知道了一些永贞帝的隐秘,他知道永贞帝是绝不会喜欢云妃那种胆小懦弱的性子,甚至会因为她事事退让而动怒,可是有了那株合欢树,再加上云妃无意间流露出来多年来对他的情谊,他也不会怪罪云妃。
毕竟没谁会去真的讨厌一个对自己有情,却又从不惹是非的人。
萧金钰并不想让云妃复宠,却也不能让永贞帝对她生厌,所以如今这般的结果刚刚好。
永贞帝会因为云妃的那些情谊而多让下面的人看顾她几分,让宫中对云妃有所忌惮,可是却也不会对她动心再次宠幸她。
萧金钰不想让云妃再跟永贞帝有任何瓜葛。
萧金钰带着小卓子去了郭家之后,郭崇真就亲自出来见了两人,而小卓子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跟着萧金钰一起入内,然后就在郭家见到了久不在朝中露面的冯蕲州。
廖楚修在他身边坐着。
“冯大人,廖侯爷。”
“二爷,侯爷。”
萧金钰和小卓子同时开口。
冯蕲州抬头:“宫中如何了?”
萧金钰回京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冯蕲州,当知道了他和皇室的仇恨之后,萧金钰面对他时总觉得有些气短:“父皇信了我,还问了我一些事情。”
他将今日和永贞帝之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冯蕲州几人,包括永贞帝问他想不想当皇帝的事情。
等萧金钰说完之后,几人都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在云妃的事情上留的那些小心思。
冯蕲州开口:“殿下,如果娘娘能够重得陛下宠爱,你在宫中才能更轻松几分。”
萧金钰沉声道:“母妃是母妃,我是我,我可以做所有的事情,但是母妃不行。”
郭崇真看了萧金钰许久,才对着冯蕲州出声:“我早跟你说过,殿下与旁人不同,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为君者更甚,殿下心中能有底线,很好。”
冯蕲州闻言神色不变。
他们要的,是明睿之君,如果连亲生母亲都能舍弃,那般毫无底线之人,他们又何必去辅佐。
冯蕲州转头看着廖楚修和郭崇真:“今天的事,你们怎么看?”
郭崇真迟疑:“我觉得,陛下这是起了立储的心思了。”
廖楚修在旁冷声道:“如今京中流言根本就压不住,柳相成和萧沅卿那头定会还有别的打算,他让高峥屠杀柳家的人逼迫柳相成现身,柳相成若想自保,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推先太子遗腹子萧权上位。”
“他们手里的先帝遗诏不知道真假,但是萧沅卿既已动手,就定不会善罢甘休,陆云虎那边也已经和他们的人接触上,同意以北宁相协助他们成事。”
“我想,永贞帝或许已经猜到一些开始防备着这事情,恐怕也动了心思想要立储以绝后患,他肯让九皇子来见郭老,就说明他不想让九皇子丢了郭家这份助力,可郭家只是文臣,而郭大人和郭老手中又不如李丰阑有实权,且受邵缙牵累,更被许多人以为失势。”
“看来,邵缙这几日恐怕就要受诏回京了。”
单靠一个郭家,决计压不住襄王和四皇子。
永贞帝如果真的动了心思想要立萧金钰为储君,或者是将他当成自己的后路,那么就定会为他寻找最合适的辅佐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