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战战兢兢,“禀皇上,打掉胎儿必然是对皇贵妃凤体有损。”
康熙沉默了下来,脸色渐渐阴沉。
良久,康熙无奈叹了口气,“罢了。”
英珠松了口气。
接下来太医每日为英珠安胎,说是不能随意走动。
英珠便留在自己的宫殿,给皇上侍疾的事儿全交给了和妃。
身边伺候的人皆小心翼翼的,一眼都不敢错开。
一边是皇上的病,一边是皇贵妃的胎,两头都紧张兮兮的。
康熙每日询问英珠的胎,心中惦记,却生怕染了病气给她,故而两个人许久不曾见了。
金秋十月,叶子渐渐黄了,桂花也开了。
英珠的胎稳了,偶尔前往康熙所居的清溪书屋探望,但康熙的病情不曾好转,反而愈发重了。
太医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凝重,惶恐。
雍亲王和诚亲王轮流侍奉汤药。
康熙不愿英珠久留,是以英珠与康熙见面的机会仍不多。
随着天气渐寒,英珠的心也愈发沉重。
终究是相伴几十年,感情还是有的,英珠不希望皇上有事。
何况,她怀孕未久,腹中的孩子需要阿玛。
但有些事终究非人力可为。
似乎是预料到自己不成了,这一日,康熙未曾让英珠离去,而是握住她的手,将她留下。
魏珠神情黯然,随宫人和太医退了下去。
这么多年,康熙已垂垂老矣,脸上皱纹横生。
再不见昔年的英俊挺拔。
即便是皇帝,也无法阻挡岁月的流逝,生命的消逝。
康熙枯瘦如柴的手落在她的腹部,嘴角溢出苦笑,“朕许是瞧不见这孩子的出生了。”
英珠眼眶一酸,扭头拭了拭眼泪,勉强一笑,“不会的,皇上无需担忧。”
康熙看着她眼角的泪痕,欣慰地笑了,“生老病死,皇帝也不例外,有何伤心的?
不过,能瞧见你为朕伤心,朕也算无憾了。”
英珠沉默。
若当真无动于衷,她的心怕就是石头做的。
到了这一步,她也无需对他的情愫视若无睹,“皇上还未见着我们的孩子,怎就说傻话了?”
康熙眼神透着迷惘,抚摸她的脸,“朕还记得初见你时,那个拘谨,惶恐的你。朕起初并未在意一个你,谁知你还是入了朕的眼。
朕有时候想,若那个时候朕就强纳了你,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遗憾。
也是朕自尊心作祟,恼了你。
好在,朕还有机会拥有你,不曾错过。”
英珠不明所以。
康熙轻笑,“你这个女人,当真以为骗得了朕?你拒绝朕,甘愿做佟佳氏的奴才,最后还不是成了朕的女人?”
他嘴角的笑透着得意,欣赏着她骤然白了的脸。
“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拒绝?不过,朕不怪你,毕竟你为朕生育了这么多健康可爱的皇子,也算功过相抵。”
“皇上……何时知道的?”英珠嘴唇颤抖着,话说的磕磕巴巴。
从未想过,她自以为瞒的很好,无人会知道的事却如此轻易被他识破,还装了这么久。
他为何不曾治她的罪?
还有,他说什么拒绝?
她拒绝的是孝懿皇后,何曾拒绝过他?
“很久了。”康熙眼神迷惘,看着她这张脸,虽然不属于曾经的她,但也算习惯了。
“英珠,朕问你,当初佟佳氏问你,你是当真不愿成为朕的女人,还是顾忌着佟佳氏?”康熙目光灼灼看着她。
似乎极为渴望她的回答。
英珠恍悟。
原来当初不是孝懿皇后要她做皇上的女人,而是皇上。
但即便当初知道,她怕是也不会答应。
毕竟当时的她对皇上并无好感。
她也不愿成为第二个德妃,让孝懿皇后伤心。
“皇上是九五之尊,如何会对一个奴才动心?”英珠垂眸,语气平静。
康熙沉默。
的确,若当初她跟了自己,自己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待她。
怕也是像对待一个有趣的物件,喜欢一阵也就抛下了。
即便后来她追随佟佳氏而去,他也只是有些许遗憾,震惊,并无多少难过。
说到底,他只是不甘心。
而真正对她动心,却是她成为了喜塔腊氏。
既如此,又何必提当初?
他真正喜欢的不是那个平平无奇的宫女英珠,而是后来的瑚图玲阿。
“那瑚图玲阿的心中可曾有朕?”康熙盯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英珠沉默片刻,道:“皇上是臣妾的天,是臣妾孩子的阿玛,臣妾也感激皇上的厚爱。”
听到此,康熙不禁黯然,也仿佛在预料之中。
他摇头,“你这个女人,当真心硬如铁。”
英珠喉咙一哽,又道:“臣妾舍不得皇上。”
即便他有许多女人。
但那都过去了。
此时此刻,她又何必再隐瞒自己的心情?
康熙眼睛一亮,嘴角露出笑容,良久,他叹了口气,“朕多想带你一同离开,可惜,朕希望这孩子能平平安安出生。
若有来世,朕还要把你困在身边,做朕的女人。”
……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康熙崩于畅春园清溪书屋。
临终前留下遗诏,立十五贝勒胤禑为储君,于灵前继位。
英珠昏迷了半日,醒来后神色木然地送走了先帝,之后就回到了永寿宫安胎,不见旁人。
康熙驾崩,英珠固然伤心,但她还有腹中的孩子,不可伤心太过,日日召太医前来诊脉。
新帝登基,年号德佑,为避新帝忌讳,其余诸兄弟皆改名字的第一个字为允。
封九贝勒、十贝勒和十三阿哥为亲王。
令大臣马齐,雍亲王允禛,敦亲王允礻我和怡亲王允祥为总理事务王大臣。
尊英珠为仁慈皇太后。
大将军王允祯尚在西北领兵,得到消息赶回京城,却只见到已成为新帝的胤禑,自是悲愤不平,闹了一场。
新帝以对新帝不敬的罪名革去其固山贝子的爵位,夺去西北兵权,令其于寿皇殿为先帝守灵。
先帝的嫔妃也都封了太妃太嫔,或搬出了宫,或挪去了寿康宫和宁寿宫两处居住。
英珠身为太后,自是搬入了慈宁宫。
小儿子允祄日日来陪伴,还有几个孙儿孙女,英珠的心情渐渐恢复。
随着天气渐暖,前朝和西北渐渐安稳,八贝勒虽不安分,但不成气候。
英珠的肚子也越来越大,终于到了分娩之时。
许是年纪大了,此次分娩格外漫长,也十分痛苦。
太医虽尽力而为,但英珠还是遭遇了难产。
一天一夜后,英珠生下了先帝的最后一位公主。
但她终究没能熬过去。
当日,仁慈皇太后崩,谥曰孝嘉仁皇后,与先帝合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