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八,春闱正式开始,宋元宝和许登科同坐马车出门,与入京赶考的数千名举人一起前往礼部贡院。
温婉单独坐了一辆马车送他们。
途中,许登科道,“我听夫人说,殿试放榜那天你就要成亲了,恭喜啊!”
听得出,对方是诚心诚意在道喜,可宋元宝却听得坐立难安。
许登科的实力,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是个随口就能吐出锦绣文章来的大才子,是前些年被耽误了的天才。
他虽然在赵熙面前一再保证自己尽量朝着状元考,可实际上,心里是虚的,尤其对上许登科,越发觉得没底。
想到这些,宋元宝谦虚道:“不管考得如何,亲是一定要成的。”
马车到贡院的时候,早有乌泱泱的学子在那候着了。
温婉掀帘下来,走到宋元宝和许登科跟前,交代道:“就跟以往月考岁考一样,心态放端正,别紧张。”
宋元宝笑笑,“娘,您就放心吧,要说心态,恐怕今儿这么多学子里面,谁也比不上我。”
温婉嗔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呢?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乡试的时候一觉睡到交卷,也不怕先生笑话你。”
宋元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睡都睡了,要笑话就笑话吧,反正我又不在乎。”
温婉很不好意思地看向许登科,“元宝这小子,性子太混,一会儿进到里头,还请先生帮他找找考棚,可别弄错了,找到以后再仔细检查检查,若是会漏雨,得提前跟考官打声招呼,让给换换。”
许登科点头,让温婉放心,说他会照顾好宋元宝。
被这般对待,感觉自己像个巨婴,宋元宝颇为尴尬,“娘,您忘了我爹是主考官?他当年就经历了那么一遭,肯定早让人检查过考棚了,再怎么着,他也不能委屈了儿子不是?”
温婉哭笑不得,说行吧,今儿你最大,说什么就是什么。
目送着儿子和许先生入了贡院,温婉回头,就看到小柳氏和她的丫鬟红香。
小柳氏也看到她,高兴地挥舞着手打招呼,“婉姐姐!”
温婉走过去,笑问:“淑媛,你怎么在这儿?”
“我送楠哥儿来考试。”小柳氏说。
温婉这才想起来,小柳氏有个弟弟,也是这一届的考生。
见她小腹微隆,温婉忽然蹙眉道:“就不能让个下人来送吗?你这大着肚子往外跑,要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办?”
她之前就听赵寻音说了,陆家那边把小柳氏这胎看得跟命根子似的。
今儿贡院外头人这么多,挤挤挨挨的,陆家怎么会放心她出来?
正想着,身后就传来陆晏彬的声音,“淑姐儿,糖葫芦来了。”
温婉回头,看到陆晏彬穿过人群往这边来,手里捏着两串糖葫芦。
当看清温婉也在,他面上笑容微微收了收,“好姐姐是不是来送元宝的?”
温婉嗯一声,随即将目光转向小柳氏,“你们一块儿的?”
小柳氏点点头,“少爷要是不来,老太太指定不让我出门。”
温婉表示能理解,如果能平安生下来,这可是陆家第一个重孙,地位可想而知。
说话间,陆晏彬递了一串糖葫芦给小柳氏。
小柳氏接过,咂摸了一下嘴巴直接开吃。
陆晏彬又把剩下那一串递给温婉,“姐姐也来一串?”
温婉看着都能酸掉牙,忙摇头,“我不吃这玩意儿。”
红香在一旁直笑,“月份都大了,我们少奶奶还是喜欢吃酸的,可见怀的是个孙少爷。”
陆晏彬一听,得意地扬起眉梢,“我也觉得是个儿子。”
小柳氏没接腔,安静地吃着自己的糖葫芦。
从坪山把人接回来以后,陆晏彬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反应,当下也不甚在意,很快将话题转移,“清哥儿不是回来好几天了吗?也不去我们那边露个面,要不,趁今儿得空,咱们去侯府看看他?”
红香道:“我好几年没见二少爷了,也不知他变样了没。”
温婉眼底有黯然闪过,“你们去吧,我要给元宝筹备大婚,忙得抽不开身,就不过去了。”
“别呀!”陆晏彬道:“你们家到侯府又不是很远,就一会儿的工夫,咱们去坐坐,喝杯茶说几句话就走,不耽误事儿,淑姐儿,你觉得呢?”
小柳氏点点头,“去吧!”
不管她和陆晏彬之间如何,陆晏清是她二叔,理所应当要去见见的。
见温婉还是不想去的样子,陆晏彬说她,“淑姐儿挺着个大肚子都能去,您怎么着也得给个面子吧?”
温婉知道陆晏清已经从宁州回来,实在是不想与他碰面,怕控制不住情绪,可若是不去,又怕陆晏清和小柳氏起疑,只能无奈应下,“要去,那就去吧,我可先说好,你们要待多久是你们的事儿,我只坐一盏茶的工夫就得走人,忙着呢!”
陆晏彬满意地笑了,“知道姐姐忙,去坐坐没什么,要真耽误了事儿,我亲自去帮你干活补回来,怎么样?”
“不怎么样。”温婉哼了哼,“就你那懒散样,还不如个下人手脚麻利,能帮我做什么?”
“做账啊!”陆晏清说:“你不知道,在我们家淑姐儿的调教下,我如今做账可厉害了,算盘都不带拨的,姐姐要是不信,一会儿让我去试试你们家账簿。”
这话虽是对着温婉说,陆晏彬的眼风却瞄向小柳氏。
小柳氏只是看着脚下的路,一句话没说。
温婉见状,回了陆晏彬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让他之前可劲作,把小柳氏的心给寒了,这会儿想捂热,怕是没那么容易。
——
贡院外的考生们入场没多久,北疆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就传了回来,第一时间到太子手里。
陆行舟在军报上说,北燕兵马虽多,却扛不住机关兽的突袭进攻,使了损招,让人潜入北疆,带来一场十分严重的瘟疫,目前还在蔓延,每天都有无数百姓和战士中招死亡被焚烧,军需药材不够,请求朝廷支援。
赵熙面色微沉,让三宝公公把消息传到长宁侯府。
赵寻音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闻言一个手抖,花剪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三宝公公忙道:“长公主不必太过忧心,侯爷暂时没事儿。”
赵寻音回过神来,对三宝公公道了声谢,要请他去喝茶。
三宝公公以自己还有事在身为由,很快离开了长宁侯府。
他走后没多久,陆晏清从拐角处出来,神色十分凝重,不等赵寻音开口,他先出声:“我都听到了。”
赵寻音面露讶异。
陆晏清之前说过他听力异于常人,不曾想隔得那么远他都能听到。
不过眼下,赵寻音最关注的不是陆晏清的耳力,而是温婉的预感。
陆行舟北上之前,温婉说她看到他死于瘟疫。
那个时候,谁能想到北燕国会因为对付不了机关兽而直接朝北疆百姓下手?
赵寻音心里很不安。
她怕温婉的预感成真。
她的男人就算要死,也该是战死,而不是死于小人的阴招之下!
唤来豆蔻,赵寻音吩咐,“备车,我要入宫。”
“我跟娘一块去。”陆晏清说。
赵寻音不同意,“那姑娘还在咱们家,你得留下。”
陆晏清不为所动,“她不需要人照顾。”
“那你也得留下。”赵寻音几乎是用命令地口吻说。
她担心儿子跑到太子跟前请旨去北疆。
如果是两军对阵,儿子想为国献一份力她无话可说,可现在情况不同,那是瘟疫,一个不慎沾染上是会死人的!
北燕这是想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北疆,这一招,可谓是阴损至极,令人发指。
豆蔻很快把话传到外院。
门房小厮们动作麻利,不多会儿就备好马车进来传话。
赵寻音再一次命令陆晏清,“你就给我好好在家待着,我去见见太子,很快回来。”
陆晏清抿着唇角,没说话。
赵寻音又道:“你若趁我不在私自去北疆,便是害了那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