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晗沉吟不语,欧阳晞亦不语。
仿佛过去了很久,欧阳晞的唇角浮起一丝哀凉的笑意,“小晗,朕想知道祖母临终前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欧阳晗微怔了怔,片刻才回过神来,恐怕这才是他今晚最终的目的吧,前边说的那些无不是在为这句话做铺垫。眸中闪过一道晶莹的亮色后,欧阳晗的唇角漾起冷冽的弧度,“祖母……她只是给臣说了些繁琐的事情,并没有说什么啊!”他语底有幽幽之意。
欧阳晞怔怔摇头,一语不发,这怎么可能,太皇太后临终之前特地将欧阳晗叫到自己的床前,叽里咕噜说了大半晌,怎么可能如欧阳昭所言只说了些繁琐之事呢。直觉告诉他,他们之间肯定说了很多……秘密!
一时难以分明,欧阳晞口中低声自语道:“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朕。”
欧阳晗的笑意中微有无奈,“……这种事情本就不是什么信与不信的,老祖宗只是希望咱们兄弟来日可不要走到自相残杀的地步!”这家伙从小就多疑,即便是以后他还是如现在般唯唯诺诺,谁也不敢保证他不会跟眼前这个可以为了皇位不惜一切的人闹掰!只不过,老祖宗留给他的那道屏障,他也未必用的到,毕竟,续命散的药力已渐次抑制不住他体内的毒素了。
“……咳咳……”
欧阳晞微微咳嗽一声掩饰面上神色,然而他的脸色还是不大好看,想来他也知道欧阳晗不一定会告诉自己真话,只是他没有想到欧阳晗会拒绝他拒绝得这么彻底!
这本是寻常不过的事情,欧阳晗自然也不会太在意,见欧阳晞不说话,他亦是不语。半晌,欧阳晗才低声问:“陛下,有件事臣一直都想问……”
见欧阳晗神色略显郑重,欧阳晞亦不由屏住嘴角将要浮起的笑容,淡淡道:“什么事,你问!”
欧阳晗凝眸片刻,道:“柳士元去哪儿了,臣记得您派他去东齐的,如今将军即将开战他去哪儿了?”
欧阳晞,不语!
见他这样的神气,欧阳晗愈加狐疑,道:“他……莫不是叛变了?”
欧阳晞,不语!只是这一次他的神情渐次变得不自然。
见欧阳晞神色悲苦,欧阳晗颇有之色,心下更是明白了几分,不是叛变,那就是被杀了。唉,可怜了那样一个人才咯!
话锋一转,欧阳晞道:“小晗,你有没有觉得朕这个皇帝做的名不正言不顺?”
名不正言不顺!恐怕他的周遭有不少人都是这样觉得的吧,毕竟父皇留下遗诏立欧阳昭为嗣君的。那些人即便是表面上唯唯诺诺的顺从他,可谁知道私下里人家又是如何议论的?前天,影秘卫新统领汪远还禀报说光禄大夫说他这个皇帝不是先帝亲指的,根本就是趁火打劫得来的。虽然光禄大夫是被聂长言派出去的那些个杀手给搞定了,只是悠悠众口他又如何去堵,总不能下令让聂长言把他们给一网打尽然后再一个一个地给弄死吧!
欧阳晗略略沉吟,不过片刻,唇齿间不动声色地含了凌厉决绝之意,他道:“陛下这个皇帝虽不是皇伯属意的,但好歹也是祖母他老人家亲指的,您这是临危受命有谁敢褒贬一二!”或许是这番“肺腑之言”说的太过违心,欧阳晗才刚说完,就又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欧阳晞见了很自然地拍着他的后背为他顺气,好让他不那么难受。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能够如此气定神闲地恭维自己这个杀父仇人,也真是难为他了!
“陛下,你还记得小时候你自己曾说过的那句话么?”
欧阳晗不知又想起什么,蓦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引的欧阳晞不由一怔。
根本不等欧阳晞说话,欧阳晗只自顾自说道:“你说若有朝一日能执掌天下,定做到励精图治、爱民如子,让咱们南源的百姓家家户户都能安居乐业!”
闻言,欧阳晞微微颔首。记得的,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小的时候,他有什么都愿意跟欧阳晗说,欧阳晗可以说的上是这个世上第一个知道自己有夺嫡之心的人。何况,这么多年了也难得欧阳晗都还记得他们之间的事情!
“朕当然记得——”欧阳晞微微抿嘴,“朕很感念你也记得,小晗,我们还是好朋友、好兄弟,对不对?”
欧阳晗脸上还是那种若有若无的笑意,“君与臣,最好不要成为好朋友,因为……前车之鉴!”
聂恬可是与先帝交好,好到他可以为了先帝能够顺利登上帝位不惜昧着良心诬陷父王。可惜,聂恬就算是再忠心到最后还不是因为先帝的猜忌而死于非命,可怜聂长言这么多年来都是为杀父仇人之子卖命!
欧阳晞眉心微皱,微微叹一口气,神情寥落道:“你不是聂恬,朕亦不是先帝,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的!”如果欧阳晗愿意,他依旧愿意跟这个小弟一直一直这么下去。因为欧阳晗不仅仅是他的堂弟,从小,他便是自己唯一的倾听者,不管有多累有多困,只要自己找他,想让他陪着,他从来都是毫不犹豫的。虽然曾经因为种种原因自己也想过要除掉他,只是每一次想起欧阳晗的身上的那份纯真,就又下不去手了。
欧阳晗若有所思,低低道:“可是陛下别忘了,咱们兄弟之间有抹不去的裂痕,当初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娶了段芷溪。终究是因为你们我才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听得欧阳晗语气不好,欧阳晞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可是当时芷溪她被程家隽那个畜生毁了清白,你又不再京中,朕若不娶她,你让她怎么办?你……”
他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只听得殿外传来“咣当”一声响,欧阳晞与欧阳晗不约而同地回首,只看见瘦削的段芷溪正一脸惊惧地站在门口,白衣袂袂,仿若仙子。
“……芷溪,你什么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