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边最后一丝晚霞化为乌云,夜幕降临了。
北平城,百味楼。
三楼的一个雅间内,坐着的靳西来和温雅,他们两个人正在等着楚牧峰到来。
因为上次全聚德的风波,是楚牧峰出面帮助解决的,两人要表示感谢下。
当然了,按照靳西来的话,都是自己人,根本没必要这么客气,但温雅却不同意,非常在意这个礼数。
可现在请的人还没来,温雅不禁有些不安地问道:“西来,楚科长会不会不来了吧?”
“小雅,我说你至于这样吗?不是跟你说过了,你现在可是我的女朋友,那就直接喊老四名字就成,或者叫他牧峰也无妨,张口闭口楚科长,听起来多变扭,多见外啊。”
靳西来拍了拍温雅的手,笑着说道。
“听你的才怪!”
温雅娇嗔地瞥视一眼:“我也跟你说了,他是你的好兄弟,你能这样,我凭什么能这样?我现在只是你的女朋友,还是注意点比较好。”
“得得得,随你吧!”靳西来随意耸耸肩,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对了,你之前说过你老师的那事,解决了吗?”靳西来忽然想起这个,扬眉问道。
听到靳西来的问话,温雅顿时皱起眉头,露出几分郁闷之色:“还没有呢,那件事有点复杂,解决起来有点困难。”
“要不要……”
就在靳西来正准备说要不自己想办法帮帮忙时,房门被敲响了。
随着楚牧峰的身影出现,他便站起身来迎接,将这个话题暂时搁置。
简单的寒暄过后,三个人分别落座。
“楚科长,这里是菜单,您先看看,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千万别客气,今晚我请客,感谢你上次帮忙。”温雅将菜单递过来,笑容甜美,落落大方地说道。
“嗨,哪能让你请客!”
楚牧峰歪着头,斜视了眼靳西来:“这里他最大,咱们今晚就吃他!”
说着,他就将菜单推回去,十分随意道:“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家,要不你们随便点吧,我这人不挑剔的。”
“小雅,你来点吧!”靳西来很绅士地说道。
“那好!”
点好菜,吆喝伙计去准备后,温雅便主动将面前的酒盅倒满酒,举起说道:“楚科长!”
这称呼刚喊出来,楚牧峰便立即笑着打断道:“那,温小姐,老靳可是跟我说了,非您不娶,那您日后可就是我嫂子喽!”
“这样吧,你也别科长科长地喊了,多见外,你就直接叫我名字得了,咱们都别太客气,你觉得成吗?”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温雅浅浅一笑道。
果然是书香世家出身,在礼节方面很在意。
楚牧峰会这样说,也是靳西来之前提醒过的,要不然他真会直接嫂子长嫂子短的招呼,也算是帮靳老二拉近距离!
可没辙,谁让靳西来说这个称呼,还是中规中矩点比较好,要不然温雅脸皮薄,认死理,没准会把氛围闹僵。
“牧峰,全聚德的事真得多谢您,要不是您的话,我们肯定得吃亏。这一杯,我敬您!”温雅端起酒杯,颇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架势。
“温雅,您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其实就算我不露面,老靳也能摆平这事儿,给李探访几个胆子都不敢和市政府对着来!”
“来来来,老靳,咱们一起!”楚牧峰做事滴水不漏,这番话说出来,立刻就将靳西来的身份抬了起来。
“行,一起走一个!”
靳西来笑着举起杯来,三个人碰了下后就一饮而尽。
“咳咳!”
温雅那边酒杯都没有放下,就开始咳嗽,俏脸涨得通红,显然并不善酒力。
看到她这样,靳西来赶紧递了杯水,拍了拍她后背,关切说道:“小雅,刚刚就跟你说过,老四不是外人,你就不用逞强喝酒,看看,喝呛了吧?来,赶紧喝口水缓一缓。”
“是啊,老靳说的对,咱们都不是外人,您就不用喝酒了,喝茶吧。咱们就是吃个便饭,随便聊聊天就好了。”
“对了,听老靳说,您现在是大学生是吧?跟我们说说你大学的事呗。”楚牧峰云三言两语就轻松地就岔开话题。
“大学吗?”
温雅眼前一亮,似乎找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津津有味地说了起来。
一个美丽的诉说者,两个合格的聆听者,雅室内的氛围欢快而融洽。
酒过半巡,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温雅的老师,听到对方名字之后,楚牧峰放下筷子,不着痕迹地说道:“你说你老师陈白鹿遇到难题了?”
陈白鹿这个人,楚牧峰听说过。
他既是大学教授,又经常性地在报纸上发表些很有见地的社论文章,是四九城内颇有名气的人物。
楚牧峰没想到的是,温雅竟然是他的学生。
“对,老师是有点麻烦。”藏不住话的温雅实话实说道。
“说来听听,没准我能帮忙呢。”楚牧峰看着对方真挚笑道。
“你……”
温雅这边刚露出怀疑的眼神,那边靳西来就直截了当接过话头:“我来说吧,小雅,老四可是我们兄弟几个里面最有能耐的,没准真有办法。”
“呃……那你说吧!”温雅眨了眨眼道。
“老四,事情是这样的……”
随着靳西来的解说,楚牧峰也知晓了所谓难题的来龙去脉。
其实整件事也不算多复杂,甚至很简单,归根到底就是一个字:钱。
陈白鹿的发妻身体一直都不好,纤弱多病,去年终于没能挺住,倒下后就一直卧床不起,生活起居全都由陈白鹿照顾。
开始时,陈白鹿一直请的都是中医来诊治,可是中医见效慢,因此并没有太大好转。
后来他就转求西医,西医给出的诊断意见是,必须长期服用西药才能控制住病情。
西药和中药相比,要贵的多。
最初陈白鹿还能靠着积蓄来买药看病,可长期下来,老底都要被掏空,现在已经是捉襟见肘。
即便如此,为人十分正派,颇有风格的他,也不肯去赚那些昧良心的钱。
跟朋友倒是借了些,但也是要还的啊!
这不,一文钱难死英雄汉!
陈白鹿真是为了钱愁死了。
“哦,原来是这样,其实这事很好办啊。”楚牧峰听完后笑道。
“好办?怎么办?”温雅急忙问道。
“我正好认识一家正在创刊的新报社,只要陈白鹿先生愿意为他们报纸投递社论文章,或者负责一个专栏,相信润笔费是够他支付医药费。”
“这事有很多文人学者都在做,相信陈先生一定不会感觉掉身份和有违原则吧?”楚牧峰平静地说道。
“报社投稿?”温雅听到这话,非但是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反而是露出一种迟疑。
“怎么?难道说陈先生连这个都不愿意做?”楚牧峰语气拔高几分。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温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老师一直都在做这样的事,但之前合作过的报社因为底子不干净,报社的经营理念又和老师的为人相冲突,所以说老师就给辞了。我是担心老师对报社有意见,怕他不想再做这事。”
楚牧峰听到这话后不由大笑起来:“你就放心吧,我认识的这家报社肯定不会出现你说的那些情况,保证是一家合法经营,有原则有底线的良心报社。”
“况且真的要是说合作出现变数,出现违背陈先生做人理念和原则的事,他随时都可以撤稿嘛。”
“要是这样的话……”
温雅略作迟疑,便应允道:“那好,我可以和老师说说这事。牧峰,你说的这个新报社到底是什么报社?怎么联系他们的负责人呢?”
“这样吧,我可以让他们社长直接去拜访陈先生好了,具体怎么合作让他们自个儿谈就成。”楚牧峰拍板道。
“那真是太麻烦了!”
温雅忍不住端起酒盅又倒了一杯,想要敬谢,不过却被靳西来拦下,替她和楚牧峰走了三杯。
关于《楚报》的事楚牧峰点到为止就行,他自然不会说出来自己是幕后老板。
相比闹得满城皆知而言,他更喜欢当一个低调的幕后掌控者。
……
槐花胡同,一座有了年头,墙壁斑驳的老宅。
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陈白鹿早早起床,端着个茶壶,默默坐在院子里,抬头看着那一片蔚蓝的天色,听着青天下驯鸽的飞声。
从他坐着的位置,能够清楚看到槐树叶底,一缕缕漏下来的阳光。
阳光照在树枝和花盆上,给绿叶涂上了金黄光晕,也让陈白鹿脸上多了几分希冀。
“咳咳……咳咳……咳咳!”
突然间被屋里面传来的咳嗽声惊扰,陈白鹿赶紧站起身走进房间,体贴入微地照顾着妻子。
脸色蜡黄,两眼深凹,身体虚弱的王曼渔在一阵痛苦咳嗽之后,感觉呼吸总算通爽了不少。
她有些吃力地抬起干瘦的手臂,轻轻抚摸着陈白鹿两鬓的白丝,眼神中充满眷恋和不忍。
“白鹿,这一年多真是苦了你了,苍老了这么多,多了这么多白发!”
“曼渔,你我是夫妻,照顾你是我心甘情愿,何来什么苦不苦之说。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养病,等到病好了,咱们还要出去游山玩水,看遍大好河山呢!”陈白鹿双手抓住妻子的手,眼里满是温柔道。
“咳咳!”
王曼渔咳嗽了两声后,带着几分痛苦和自责地说道:“我知道因为我这个病,把你给拖累了,也把这个家给拖垮了。所以白鹿,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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