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婉娘缓步来在廊前,素手扶着青玉石栏,遥望伏牛山的方向,口中轻声道:“我恩师天人之姿,这世上恐怕无人可及。”
见苦月投来好奇的目光,便感慨着将一番话娓娓道来:
“我恩师少时顽劣,不比现在的小灵儿好到哪儿去,一日自醉酒的师祖口中得知,原来当年重伤了师祖的竟然是神仙地中的仙人,心中就有了决断。
世人皆知,凡人无法与神仙斗,我恩师却以为不然,师仇怎可不报?
于是褪去顽心,专心武道,朝观旭日轻云、夜宿朗月鸣泉,于伏牛山中悟透了修行至理,一十九岁时创出了我闲云观的九转修行法门,并且倾囊授与我等。
我等资质不及恩师万一,因着自身修为境界不够,帮不了恩师的忙,心中惭愧至极,此次若非为了家仇,晚辈是决计不会带着师弟妹们下山的。
小灵儿因为年纪最小、平日里又总是贪玩,是师兄妹里面修为最低的一个,即便如此,不是晚辈小视天下英雄,放眼整个天南武林未必能有她一合之敌。
至于修行界对我天南的那一套评述与说辞,想必在我恩师眼中不过玩笑罢了,此次恩师北去,相信会探查出那里的底细,而我闲云观的眼光也从未在天南之地做过停留。”
苦月老僧听了聂婉娘这一席话,整个人似连呼吸也都忘了,半晌才发出一声如溺水之人浮出水面时的抽气声,一旁的彭仇看的直担心,怕这老僧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西去。
季灵见师姐在外人面前夸赞自己,立时有些羞臊,道了句:“师姐,我这便修行去了。”之后施礼告退,喜滋滋跑回了住处。
陈景云并不知道在几个弟子心中对他竟有这等的评述,不过就算知道了,以他的厚脸皮怕也会坦然的认下来。
苦月大师此时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懊恼。
感慨老友的好运道,如果聂婉娘说的是真,那老猴子的那弟子决计便是天南国千百年不曾出过的武道奇才!
懊恼的却是,若早知道闲云观中最小的弟子武功都如斯之高,自己何必兴师动众的遍邀北地豪雄呢?听这聂家丫头的意思,人家根本就没把这天南武林放在眼里。
只是开弓哪有回头箭,就让这天南武林见识一下老友门人的厉害!
又想到此番事了之后,整个武林都会知道弥陀寺与闲云观的亲密关系,心下又是一喜,得此强大盟友,天下还有谁敢招惹弥陀寺?自己也可安心闭眼,到九泉之下痛殴老友去了!
九月初九,天高云淡,暑气渐消,实在是一个屠城报仇的好日子。
巳时,相距落日山不过十里的一处平坦谷地中,北地群豪纷纷下马修整,数千人马只闻战马嘶鸣不闻人声。
原因无它,众豪雄皆是一脸敬畏难明之色的看着以聂婉娘为首的闲云观几人。
这也不怪他们,实在是这几日被闲云观的小魔女季灵整治的心气儿全无,都觉得自己应该放下刀剑回家种田,现在的江湖已经不适合他们了......
落日山,山势险峻,三面皆是猿猱难渡的峭壁,只有一条上山的要道还被黑云城设置了三处险关,多年经营下来,可谓是固若金汤。
城中又多有粮秣兵器,因此不惧久战,这也是黑云城能够横行北地的底气所在。
虽然聂婉娘早已明言,此番乃是家仇,这灭城之战绝不假他人之手,众人只需帮助封堵要道,不叫有漏网之鱼即可。
但是几位武林宿老和几派掌门仍然围在苦月身边,商讨破敌接应之法。
他们虽然知道聂婉娘几人个个武功绝顶,但那黑云城经营多年,城中未必没有军中利器,更担心蚁多咬死象。
天近晌午,聂婉娘看着身边杀意凛然、衣衫无风自动的聂凤鸣和彭仇,再看一眼一脸同仇敌忾的程石和季灵,之后默默闭目祷告:
“爹爹、娘亲,七年前重阳日黑云城贼匪灭我满门,女儿特意等到今日,这就去为我武贤庄上下一百二十六口报仇雪恨!以告慰你们的在天之灵!”腮边无声滑落两行清泪。
片刻之后祷告完毕,聂婉娘凤目一睁,眼中闪动无限杀机!随后周身气血沸腾、杀意外放,山谷中立时罡风激荡,百丈方圆天地变色!
这情景直骇的谷中高手人人色变、数千战马尽皆跪伏于地屎尿横流,更有那不堪的骡马口吐白沫倒毙于当场!
聂婉娘不理身后的杂乱,口中娇喝一声:“三叔、凤鸣、师弟师妹,随我杀!除却无辜妇孺,余者一概屠尽,鸡犬不留!”
言罢凭虚踏罡,足下莲影重重直上百丈高空,轻喝一声,身化流光直指落日山!
彭仇几人没有飞天之能,口中高声应喝:“一概屠尽!鸡犬不留!”便个个将足顿地施展最强身法电射而去。
“天呐!是凌空虚度!”、“莫非是移形换影?”、“乾坤挪移之术!”
谷内众高手看着聂婉娘等人离去的方向,纷纷叫嚷起来!
实在想象不到几人的身手竟高到如此地步,怕是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见此情形,知道当年秘辛的众位武林宿老以及几派尊长,脸上纷纷露出狂喜之色,皆目光灼灼的望向苦月大师。
苦月和尚脸上古井无波,双手合十对着众人喧了一声佛号。
之后颔首道:“诸位所想我岂不知?我这晚辈不是小气之人,昨日里碍着老僧的颜面允了我妙法一卷,今次之事也是和尚我自作主张,不过出了力的便会有几分情谊,诸位以为如何?”
在场知道当年秘辛之人哪个不是人精,听了苦月的话,个个就如打了鸡血一般,立刻就有人带领手下高手一路绝尘的冲向落日山,生怕落了人后。
这其间竟以清虚观众高手战意最盛,掌门青冥子咬牙切齿的带领门人结下天罡北斗杀阵,一路狂飙而去。
马匹是用不了了,没见那场中的马匹还在颤抖着不敢起身吗?
苦月见各方势力尽起,心下暗叹一声:“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矣!”便要喝令弥陀寺武僧列阵前行。
“苦月师伯,那闲云观一脉所习之法,莫非真是灵猿子前辈得自那神仙地中?您又是否知晓我姑姑暮寒烟的消息?”身侧一直未动的暮如雪忽地转到苦月身前低声问道。
苦月看着这俏生生立在眼前,眉眼间像极了故人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悲苦之色,她的姑姑冷仙子暮寒烟,正是当年跟随灵猿子北去神仙地的七人之一。
多么孤傲的女子啊!平日里便是在几位老友面前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也只有对着灵猿子时才肯低眉顺目吧。
叹息一声自回忆中抽离思绪,苦月苦笑一声道:“暮丫头,此事说来话长,不若待到此间事了,我与你一同去问聂家丫头,你看如何?”
暮如雪也知此时不是个谈话的好时候,得了苦月的答复后,深施一礼,带着山庄高手径自向落日山掩去。
山前这般动静如何瞒得过黑云城的耳目,此时城内已是弓弦紧绷,三处险要关隘尽皆封门落闸,柳无衣座下九大高手分守各处,只待与来人厮杀。
柳无衣斜倚在城内殿宇的一处飞檐之上,这里是整个黑云城的最高处,视野最为开阔。
此时的柳无衣一脸平静,手中怜惜的抚摸着一把黑黝黝的锈剑,那短剑只比匕首稍长,斑驳的剑身看不出丝毫的奇异之处。
“血吻呐血吻,二十年的纳迹藏形,不知你是否也如我这般锋芒不再了......”柳无衣轻声呢喃,说着只有自己能听懂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