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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三年四月二十号,天色灰沉,阴雨绵绵。
这一天,是中国农历的二十四节气中的谷雨。清明断雪,谷雨断霜,气温偏高,阴雨频繁。
苏信一大早起床,翻了翻日历。“今天的天气,似乎不大好。”
苏信略微摇头,扔掉日历,给夏桔梗打了个电话,打的是夏桔梗家里的座机,电话号码自然是夏桔梗告诉他的,接电话的却是夏天天。
苏信听到对面的夏天天轻哼了一声,“找桔梗吗?”
苏信道:“是的。”
或许是因为妹妹夏桔梗就要离开里津市了,或许是因为苏信救了他爸爸夏国栋一命,夏天天并没有破口大骂苏信,也没有直接挂断电话,只是毫无感情的说了一句:
“等会儿。”
过了片刻,电话那头终于响起了夏桔梗的声音,“苏信,”
“嗯。”
“有什么事情吗?”
苏信应道:“桔梗,昨天约定好的,今晚北城大道的温莎ktv给你庆生,也是班上同学给你办的饯行聚会,班上的同学都会在,今天下午六点半我去接你。”
对面的夏桔梗沉默了一会儿,才应声说好。
之后说了会话,夏桔梗要去医院探望夏国栋,苏信便挂断电话。
吃过早餐,苏信直接出门。
今天他特地请了一天的假,拉着方雄去温莎订包厢,温莎是里津市最高档的ktv,消费昂贵,订的又是特大包厢,花去两千一百块人民币。
这让方雄乍舌不已,心里连连叹气:“妞都要跑路了,还这么费心费力,劳民伤财,阿信这不是脑袋给门夹了吗?”
当然,这话他是没胆跟苏信说的。
订好包厢之后,苏信掏出一千块钱给方雄,让他喊班上的男同学来布置一下包厢,买彩带气球,零食烧烤,酒水饮料,生日蛋糕。一样都不能缺。
叮嘱了方雄一番后,苏信离开温莎,独自去了里津市电台,找到张馨,开口重提点歌送给夏桔梗的事情,另外,他还想录一段话,算是当作离别赠言。
张馨看着苏信怔怔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才点头道:“这个我可以帮你的忙,只是苏信,你想在哪个时间段播放出去?每天晚上七点,里津电台有一档音乐节目,是我主持的,就是不知道时间对不对得上。”
苏信想了想,今晚夏桔梗过生日,电台放出来也收听不到,没什么意义。便说:“明天吧,刚好夏桔梗是明天晚上八点半的航班,在去机场的车上她应该能收听得到。”
明天,苏信是一定会去给夏桔梗送行的,而这段录音算是当作离别赠言吧。
张馨拉着苏信来到一间录音室,打开录音机器和话筒,把耳麦罩在苏信的脑袋上,道:“对你的初恋女友有什么心里话,直接说吧,最好感人点,给我拉拉收听率也不错,说完之后我帮你修剪一下录音。”
苏信坐在椅子上,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拿着话筒,回想起跟夏桔梗的点点滴滴,自重生那一夜的相遇,之后的相知相熟,最后的执手偕行,两人的关系遭遇过各种困境,一路起起伏伏,有过误会,有过偏见,但更多的是快乐和幸福。
他不由地情绪万千,情难自禁。
那是他青春雨季里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此生,都不会再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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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津市第一人民医院。
夏国栋所在的icu加强护理病房内,夏桔梗一家人都在,她正与爸爸夏国栋说着话。
现在夏国栋的病情趋于稳定,没有什么大碍,要不然,夏桔梗自是绝不会离开里津。只是马上要去美国了,肯定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爸爸,她不免有些不舍,想着和爸爸多说会儿话。
林雨静看了眼手表,说:“桔梗,时间不早了,你还要收拾行李,走吧,你爸爸身体再好点,也会去美国看你的。”
夏桔梗抬起头,道:“妈妈,再等一会儿,我还有点事情。”
林雨静眉头一蹙,“什么事情?”
夏桔梗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说:“我想去找谢阿姨,有些话想跟她说。”
林雨静一怔,女儿口中的谢阿姨自然是苏信妈妈谢小芬了,她不由地心中叹息,女儿离别之际,还想着苏信,真不知道这段深种的情根斩不斩得断。
只是马上要去美国了,她也不想再过多约束女儿,点了点头,“快去吧,早点回来,时间不早了。”
“嗯,谢谢妈妈。”
夏桔梗起身快步离开了病房,一路来到护士休息区,站在门口,稍稍扫视一眼,就看见正和其他护士聊天的谢小芬。
她轻声喊了一句,“谢阿姨。”
谢小芬转头,发现是林雨静的女儿,不由地一怔,随即起身走了过去。
夏桔梗的出现,也把护士们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这么漂亮的女孩,可不多见,心下好奇,八卦之心燃起:这女孩跟苏信是什么关系?她们可都是认识苏信的。
等谢小芬走过来,夏桔梗颔首道:“阿姨,您好。”
谢小芬看着夏桔梗的眼睛里满是浓浓笑意,这个丫头很讨她的欢喜,长得好看,又懂礼貌,可惜了年纪太小了,要不然跟自己小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也绝不会反对。
当然,这个天造地设是她心里所想,没有那个母亲会看轻自己的儿子,她也不例外。至于林雨静瞧不起她家,她心里清楚,也为此愤愤不平过,鄙视林雨静的势利眼,但与夏桔梗这个小女孩无关,不会迁怪于她。
谢小芬笑道:“你好,找我有事吗?”
夏桔梗从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谢小芬,说道:“阿姨,你回家后,能帮我把这封信交给苏信吗?”
谢小芬点了点头,“好,我马上下班了,回家我就交给他。”
夏桔梗面露感激,说:“谢谢阿姨,那我先回去了。”
“好。”
谢小芬目视着夏桔梗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忽然叹了一口气。
从林雨静的嘴里,她已经知道夏桔梗要去美国念书的事情,不由地有些惋惜,多好的一个丫头呀。
谢小芬隐隐有些替儿子担心,瞥了眼手中的信封,却也没有打开偷窥儿子隐私的想法,摇了摇头,把信封收入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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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里津市电台,苏信直接打的回家。
他忙碌了一天,一身是臭汗,准备先回一趟家,洗个澡,再去接夏桔梗,一起去温莎kvt。
拿钥匙开门,苏信推门走进家中客厅。
“回来了?”谢小芬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苏信点头,直接脱了t恤,“老妈,我去洗个澡,晚上还有一个聚会,今晚就不回家了。”
“哦,这里有封信。”
谢小芬指了指桌上的信封,说道:“是夏家那个女孩子托我给你的,不过我看她脸上的表情,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你先看看吧,别出了什么事。”
苏信眉头一皱,脑子里冒出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他立马拿起信封撕开,掏出略带清香的信纸。
熟悉的娟娟小字,映入他的眼眶之中:
“苏信,可能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前往紫云机场的路上了。因为我订的是二十号晚上八点半飞往洛杉矶的航班,也就是今天晚上。请一定要原谅我欺骗了你,因为我不想离别的时候,让你难过。顺便,请和班上的同学说声对不起。
苏信,我知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定会难过,请你不要这样子。我记得,你在百年校庆的演讲上,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初恋无限好,只是挂得早。’当时我笑了,觉得你不大正经,现在我觉得是至理名言。
前两天,我在书里也看到过一句意思差不多的话:‘人生就像一场舞会,教会你最初舞步的人未必能陪你走到散场。’
以前我不信,因为我以为我们之间的感情足够强大。
现在我信了,因为我们都还小,又背负着爸爸妈妈的期望,早恋是不允许的,我也不能让爸爸妈妈失望伤心。只能说,在世俗这条洪水猛兽面前,我们只是一叶无能为力的小舟。
但是,我不后悔,我会把我们的曾经的点点滴滴,曾经的幸福时光深藏心底,直到与我一起慢慢老去……
苏信,你知道吗?
曾经有无数个夜晚,我的梦里有你:
‘初中毕业晚会上,幽默风趣的你;高一开学第一天,意气风发的你;百年校庆的演讲,一骑绝尘的你。’
睡醒之后,我想着你,想着你嘴角上洋溢的灿烂的笑容。
那个时候,我是多么的希望,能够踮起脚尖,与你并肩前行,与你历经风雨,与你一起穿过这青春里最美好的雨季。
天不遂人意,但我们要坚强,要好好地活下去,不是吗?
苏信,如果能够稍减心中苦痛,如果可以、请不要念念不忘。
喜欢你的,桔梗。”
那张还杂夹着淡淡清香的信纸,从苏信颤抖的手指间滑落……
在那一瞬间,他的心脏似乎停顿了跳动,凉到了冰点,一种类似于打摆子的战粟从他身体内部冒出来,一波波往上送,最后从天灵盖上逃脱而出,脑袋缺氧,长时间地处于眩晕状态。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已做好准备,可当暴风雨袭来,所有防御顷刻间土崩瓦解。
苏信拾起信纸,拿起t恤和谢小芬的手机,跌跌撞撞直接朝房门冲去。
谢小芬见儿子面色阴沉,她心里紧张:“傻小子,你别吓你老妈呀,你现在干嘛去呀?”
苏信脚步一顿,转过头道:“老妈,我去给你未来的儿媳妇送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