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了!”柳老太太一拍桌子,“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真当我没吃过西餐了,不就是什么法国菜意大利菜吗?我还去当地吃过呢。”
“妈!”瑜柳珍莲和柳清叶同一时间开口。
老太太目中无人不是一天两天了,平时身边的人都不想和她一般见识,无论是瑜柳珍莲和柳清叶,也都没那么闲工夫,告诉她在瑜家,谁才是真正的家主。所以她就愈发膨胀,一个人沉浸在皇太后的美梦里,自娱自乐。
“什么?”柳老太太瞪眼,看着自己一双儿女,“我还说错了吗?珍莲,不是我说你,长辈就要有个长辈的样子。你既然当了瑜家的女主人,就要担起女主人的职责。哪怕不是你的孩子,你也要给教育好了。你看看现在,没有时间概念,目无尊长,都是你给惯的……”
悦菱听不下去了:“柳太太,对不起,今天是……”
“谁给你权利让你打断长辈说话的?”柳老太太色厉内荏地喝她道。
“我只是认错啊,”悦菱不解地看着柳老太太,并没有被她的气势给吓到,“今天是颜墨的生日,是我睡过了头,饿着您了,您要发火的话,对我发就好了,不用指桑骂槐的。”她的声音,清丽而磊落,“颜墨既然请了您,就是尊重您,也请您尊重一下自己好吗?主人都没说什么话,倒是您一直说个不停。再说了,您身为客人,等一下主人不过分吧?”
柳老太太气得发抖,指着悦菱:“反了反了,现在就是有你们这些没教养的年轻人,居然敢教训长辈了。我是客人,你又算什么东西?”
“颜墨是主人,我是主人的未婚妻,也算小半个主人吧?”悦菱的回答无可挑剔。
柳老太太纹得细细的眉头一挑,无不歧视地:“哟,还没嫁进来呢,就当自己是半个主人了。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没皮没脸,下作得慌,真不知道你爸妈是怎么教养你的!”
悦菱的脸色苍白了。
瑜柳珍莲和柳清叶原本一直相互使着眼色,推着对方去阻止老太太继续说话,听到这句话也愣住了。瑜狄夜左看右看,不明白外婆为什么和悦菱剑拔弩张。瑜兰欣则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悦菱咬了咬嘴唇,正待说什么,瑜颜墨突然牵住了她的手,退开了凳子,拉着她站了起来。
“你们慢慢吃吧,我们先走了。”他的脸上,看不出怒火,然而一身肃杀之气,已经令现场气温陡降。
无人敢说话,无人敢挽留。
瑜家的人,连同柳清叶,都见识过瑜大公子的手腕。
连柳老先生这个木讷的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可惜柳老太太皇太后当惯了,还浑然不觉,继续挖苦着:“才在说没什么教养,立马就显现出来了。我一个老年人,不辞劳苦的,大老远来给你们过什么生日,你们倒好,说走就走。还有没有一点尊老爱幼的概念?”
“妈,”柳清叶意识到不能任由事态发展了,忙笑着,“尊老爱幼,您也爱一点幼嘛。”
“我怎么不爱幼了,我这是在教育他们,这样免得他们以后出去再社会上吃亏。”柳老太太振振有词。
悦菱忍着一口气,想转身道个别,然而瑜颜墨已经抱着她的肩,强行她跟着自己走了出去。
“嘿!还真走了,你们看看这……”柳老太太摊手,见瑜颜墨和悦菱离开,非但不觉得不妥,还洋洋得意,“算了,他们走他们的,这个什么生日啊,不过也罢了。来来来,我们一家人吃我们的。”
“对不起……”上了车,悦菱的眼泪就要控制不住,“都是因为我的错,我要知道今天中午吃饭,我一定不会继续睡觉的。都是我,害得瑜颜墨的生日……”
“不关你的事,”他握住了她的手,“你睡的时候,我也没有得到要中午吃饭的消息。”
确实如此,瑜柳珍莲也不过提前了两个小时告诉他临时改在了中午。
“还是我的错……”悦菱抹了抹眼睛,不想让眼泪掉下来,都是她的错,害得自己的父母也连带被骂了。她没有过去的记忆,就算有,也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是谁。
“不是他们故意不教我的……”她咬着嘴唇,“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听到她在骂瑜颜墨,我就很不高兴,所以就自作主张……”
瑜颜墨突然低头,咬了一下她的嘴唇。
“你没错。”他说,“我本身也不想过这个生日。那里坐着的人,都不是我的家人。”
“医生舅舅呢?”听到他的说法,悦菱有些惊讶。
“他是值得信任的朋友和同伴,但没有血缘。”他冷静回答。
“狄夜呢?”悦菱记得水木华堂说过,他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
“他算一半。”他阖上了眼,“狄夜这个人比较单纯,从小到大,我们也彼此把对方当做兄弟看待。”
不知为何,悦菱听到他的说法,有些心酸。
他和瑜狄夜,本身就是亲兄弟啊,为什么要说把对方当兄弟看待呢?
然而就算如此,她靠在他的肩上,困意依然袭来。柳清叶的药有些舒缓神经的成分,会帮助她多睡眠,以帮助胎儿发育。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觉已经在自己的卧房里,而瑜颜墨正轻手轻脚地把自己放到淡紫色,有着天鹅图案的被单上。
“瑜颜墨……”见他的脸离自己这么近,她禁不住伸手,抚上他的面容,他这么英俊,是长得像他妈妈还是爸爸呢?
真可惜,她见不到自己的爸爸妈妈,连他的爸爸妈妈也见不到。
见她朦胧的眼神那样看着自己,他也禁不住要融化在她的目光里了。
“想什么呢?”他随着她一起躺下,轻轻压着她,也抚摸着她的面颊。
悦菱睡得有些迷糊,也没有想过有没有不妥,开口就道:“我在想,你长得像你爸爸,还是像你妈妈?”
这句话让瑜颜墨顿时一愣,抚摸她的手也停了下来。
“像妈妈。”他的面容,突然间有些生硬。
他坐了起来,这样明显的神气和肢体语言上的变化让悦菱有些感觉到了什么。她也急忙坐起来,看着他有些陌生的后背,怯怯地:“我……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
瑜颜墨没有回答。
沉默的气氛让悦菱愈发地无所适从。
“像妈妈是他们说的。”良久,他突兀地开口,“我个人觉得,我谁也不像。有时候我都在想,我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孩子。”
“怎么可能呢?”悦菱忙安慰着,努力给他一个笑,“谁会不是父母的孩子呢?”
“悦菱长得像你爸爸还是妈妈?”他突然回头,看着她,眼光有些落寞。
没等她回答,他又看着她自问自答:“大概是长得像妈妈吧?”
为什么这样说……悦菱有些不明白。
他又看向了一边:“他们说,女孩像爸爸,会比较有福气;男孩像妈妈,会很好。所以他们都觉得我命很好……”
悦菱不语了。是啊,她的命运,大概是因为像妈妈,所以比较坎坷了。
“不过,女孩像妈妈也很好。”瑜颜墨一个人自说自话着,“如果悦菱生个女儿,我也希望她长得像你。每个父亲,大概都希望女儿长得像自己所爱的妻子吧。”
“那瑜颜墨的妈妈一定很美丽了。”悦菱没有去接他的话,反倒靠着他的手臂,“一定是非常非常的美丽了,所以才会有你这么好看的孩子了。”
美丽吗……瑜颜墨再一次沉默。
应该是美丽的吧。只是——
“那时候我还太小,记不清她到底长什么样子了。”他陷入了回忆,“后来每次看着她的照片,都在想,这是我妈妈吗?为什么我记忆中,她好像不是这个样子。”
“那是什么样子呢?”她有些吃惊。
瑜颜墨嘴唇嚅动了一下,最终还是答道:“清晰的记忆,是非常消瘦的,脸色蜡黄,嘴唇也没有任何的血色。好像和最年幼的模糊记忆,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女人。最原始的记忆,是个爱笑、皮肤白和丰满的女人。可是,如果别人问我妈妈长什么样的,我脑海里的第一印象就是那样,苍白消瘦……”
“为什么……”
“我还记得,她那时候,经常一个人默默流泪。如果看到我,就会擦干泪,努力微笑着,来抱我。”
悦菱想象着,一个瘦弱的女子,强装微笑面对孩子,伸出手臂的样子。
“可是,我每次都很厌恶地推开她……”他怔怔地盯着面前的被单。
悦菱呆住了。
“是不是很过分?”他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心里在想,这个女人不是我妈妈。我不要这么难看的妈妈。她的手,又细又长,让我觉得非常恐惧。我身边有好几个保姆和佣人,她们都是非常和蔼端庄的。比我那时候的妈妈,好看太多了。”
他又重新看着前面:“大概是我这个态度,其它的地方她也看不到什么希望。所以后来,她就死了……”
他的语气,是平静而冷淡的。悦菱直视着他的眼,那里面也是生冷的,没有任何的情感。
真奇怪啊,她想。听他的故事,明明应该是很悲哀的,为什么他能用这种将别人的故事那样讲出来呢,而且他的双眼,像是装了一层外壳,把内心所有的东西都隔绝掉了。
“也不一定啊,”她总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才好,“或许有别的什么原因……”
“我父亲爱上了柳珍莲,”他打断她,“还和她一起生了狄夜,最后把他们母子都接回了家。这就是别的原因。”
悦菱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瑜颜墨的态度,让她察觉到,就算自己是他最亲密的人,他也不愿意把这份经历,和她共同分享。
“好了,你再睡一觉吧。饿了的话,我会让人把午餐送过来的。”他下了地,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样没有留恋的,没有像往常那样纠缠的离开,让悦菱有些微的不习惯。
躺下去,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脑海里翻来覆去地都是瑜颜墨的那些话。原本,以为自己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会是最最凄惨。可是听了他的故事,却觉得,他有父母,也和父母生活过,却比没有还让人觉得难过。
父亲爱上了别的女人,还和别人生了孩子,一定不会再理睬他和母亲吧?
而他的母亲呢,听他的描述,好像也和他并不融洽。
她轻手轻脚下地,悄悄去了隔壁房间。瑜颜墨和衣躺着,背对着她。听到她推门而入,动也没动。
她便爬到他的身后,默默地躺好。
片刻,伸手悄悄地从后面抱住了他。
他的后背宽阔,让她有些抱不住。但他的身子微微颤了颤,紧接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细细地,一寸寸地捏着。
“瑜颜墨啊,”她轻声叫着他,“我肚子里的宝宝说饿了呢。”
“想吃什么?”他平静地声音传来,听不出什么异样,但比刚才要柔和许多了。
“想吃好吃的……”
她听到他轻声笑起来,紧接着转过身来:“想不想吃点酸或者辣的东西?”
她拼命点头。
“那到底是酸还是辣?”他故意挠她的痒。
“又酸又辣。”她笑着躲着。
“好,”他的手不停下,挠得她咯咯笑不停,“那先说,生女儿还是生儿子,答案满意就给你吃。”
见悦菱要笑断气了,他才住了手,撑起来,拿起内线电话:“让厨房做泰国菜上来。”
放下电话,他又想了想,给柳清叶电话:“她可不可以吃泰国菜?……有没有什么禁忌?嗯……”
悦菱看他打电话,她躬身,抱住他的腰,躺到他怀里。他也立刻顺势抱住了她。
真好……他们又和好了。瑜颜墨虽然平时很冷淡,但是面对她的大多数时候,还是非常温和的。
她喜欢看这么温和的瑜颜墨,只对她一个人温和的瑜颜墨,没有戒心,也没有伪装和防备。
永远这么美满就好了。
和和美美的在一起,结婚、生下宝宝,是一个温暖幸福的家。
他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今晚上搬过来住,嗯?”他低头吻她。
“不。”菱小姐害羞。
“嗯?”暗含威胁的一个上扬声调。
“还没有结婚呢……”弱弱的。
瑜颜墨冷笑:“不是已经小半个主人了吗?”
“哼!”菱小姐脸色变了,翻过身去,“有些人也真能自欺欺人,在外面给他点面子,回家就当成被子来盖。”
瑜大公子从后面掀起她的裙子,顶上去:“我只知道,这个姿势我喜欢。”
悦菱的惊呼和手机铃声一起响起来。爬起来一看,瑜颜墨已经拿着手机走到窗边去了,他的声音,严肃又冷清,从落地的玻璃窗里,随着他凝重的表情一起反射回来。
又跑了啊,悦菱盯着他的背影,突然也觉得有些不高兴。虽然不想和他做羞羞的事情,可是他每次一拿起手机,工作起来的时候,就好像离自己十万八千里的样子。
这种时候,无论是在曼哈顿的夜晚,还是在华盛顿的常家,或者是此时此刻,都让她毫无例外的感觉,他们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挂断电话回来的时候,目光在她的身上一停。那种有着距离感且不悦的眼神,让她误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明晚有个宴会。”他似在对她说了一句,然后再一次拿起内线电话,“章管家,请位设计师过来……首饰这边有准备,红宝石的……嗯,先过来看看吧。”
宴会、设计师、红宝石首饰……这是要带她一起去的节奏吗?悦菱看着默默坐到一边去的瑜颜墨,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能表现得高兴一点。
当然,如果她知道此刻在水木家的一场谈话,就一定不会奇怪为什么瑜颜墨会那个脸色了。
“你确定瑜颜墨会来吗?”水木罡的书房里,老爷子面对花园,问身后的水木华堂。
“市长亲自打了电话,他再不情愿也会来了。”水木华堂恭敬回答。
“嗯,”老爷子点点头,“这次蓝家的事,你做得非常好。lightning虽然只是蓝氏兄弟单独的产业,不过你能一举击垮蓝逆鳞,并把这个集团收入囊中,也足以证明你的能力了。”
水木华堂低头,声音轻细:“这是外公教导得好。”
水木罡不由得笑了笑,这个外孙在拍马屁,他又岂不知道。只是,他这次,借着瑜颜墨和常家的手,非但除掉了蓝逆鳞,还把蓝家的这份产业独吞,也证明,这么多年他没有白白栽培他。
早在蓝逆鳞去纽约之前,水木华堂曾和他有过一次神秘却众所周知的见面。那时候,虽然是谈论如何算计瑜颜墨,但其它人,包括常姐也不知道他们会谈的内容。
在货轮上杀蓝逆鳞的时候,水木华堂拿走了他的私人签章,倒模下了他的手印。
回c市之后,他拿出自己早伪造好的融资合同,将蓝逆鳞的私人签章和“指纹”印在了上面。这样,水木财团以“大笔资金”控股了lightning,股东和高层们虽有怀疑。可是水木华堂手里的合约、上面蓝逆鳞的签章手印,以及他们那次神秘的会面。都让他们找不到借口反驳。
反正蓝逆鳞在lightning这几年,独断专行,顺者昌逆者亡,让整个集团内部甚至达到了道路以目的程度。
既然他要卖lightning,也有证据,哪怕本人不出现,也让集团内部无人敢公开反对。
所以——“外公,你看,我们接下来是直接兼并了lightning,还是只是控股,让他们完全独立运营。”水木华堂小心地征求水木罡的意见。
水木罡轮椅一转,回过身来,直视水木华堂的眼。他立刻低眸,不与老爷子目光对接。
“这么多年,你也为水木家是尽心费力了。”老爷子鹰一样的目光已经击穿了他所有的内心想法,“华堂,我知道你有野心,有抱负。你的付出,也是应该有所回报了……所以lightning,财团这边就不兼并了,直接交给你个人去运营吧。”
水木华堂极力掩饰眼中的喜悦,依旧垂眼,语调平稳谦卑:“谢谢外公的信任。”
“不用谢谢我,”水木罡哼了一声,“你这么辛苦,跑到大洋彼岸去冒那个险,不就是为了这个结果吗?”
水木华堂也不反驳,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没错,在得知蓝启瞳拐走悦菱的时候,他的心中已经在盘算这么一遭了。和蓝逆鳞商计着陷害瑜颜墨的同时,他已经在谋划着要怎么吞掉蓝逆鳞的产业。
他时刻做着两手的准备,无论争斗的哪一方失利,他都会立刻倒戈,争取自己的最大利益。
水木华堂没有朋友,只有盟友或是敌人。
必然时刻,敌人可以成为盟友,盟友也能痛下杀手。
“对了,明天的宴会,你给姗姗好好打扮一下,在公众场合,你还是要做好你的护花使者。”老爷子吩咐水木华堂。
“是,”他微微一鞠躬,“那我先去准备了,不打扰外公了。”
“等等,”见他已经转身,水木罡突然又叫住了他,“既然瑜颜墨要去的话,那他,会带那个你派到他身边的女人去吗?”
水木华堂,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尽管面上没有表情,心却觉得,瞬间被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