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菱被这话语吓得不轻,她一边背靠着墙,一边惊悚地对着墙那边问道:“你为什么学我说话?”
可是墙那边却似乎没有听到她说什么,只是不断重复着她刚才的话:“我被困住了……我想出去……救救我……救救我……”
这声音断断续续,反反复复,然后,咝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样磨折着人的神经。
悦菱觉得无法忍受了,她几乎不能确定墙那边的是不是一个正常人,或者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会不会是,绝陨竟然带着她走到了阴曹地府,遇到了可怕的鬼魂?
她别无选择的蜷缩在一旁,绝望而害怕地哭泣了起来。
“不要哭……不要哭……”墙那边的声音竟然开始安慰她,“女孩,不要哭……”
悦菱听这声音虽然嘶哑,可是却带着一丝柔情。
墙那边的声音继续对她极其温柔地说:“我的女孩,求求你不要哭。你和我一样都是被困住的人。我理解你,因为我们都是被困住的灵魂,见不到阳光,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只有冰冷的墙面和枷锁。但是请你不要哭,你这样哭,我听着很难过。”
悦菱听对面的人竟然这样对自己说话,禁不住心中有些惊奇,她一时间停住了哭。
墙那边似乎传来了轻微的笑声。
“你不哭了,很好……”对面的人又说道,“女孩,我听你的声音很年轻,你很年轻吗?”
悦菱已经镇定了下来,她抹了抹眼泪,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哭腔,不过清晰多了:“嗯,我很年轻。”
“有多年轻呢?让我猜猜……女孩,你是不是只有十八岁,花朵一样的年纪,黑色的长发,缎子一样,在阳光下会闪耀出泉水一样的光泽,你是不是穿苏格兰的小裙子,还有很简洁的白衬衫。笑的时候光芒万丈,生气的时候就撅着嘴,还会把眼睛哭得红红的。”
悦菱听他说话就像吟诗一般,心中已经不怎么恐慌了。她心中好奇,但是却不得不回答他的问题。
“我已经二十二岁了。”尽管曾经也有过十八岁的年纪,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墙那边的人听到她这样回答,便哦了一声。
“二十二也很好,有岁月的洗礼,会拥有更多魅力。又有少女的芬芳,又有成熟的馥郁。你是长发,还是短发?”
悦菱听他这么执着自己的头发,便笑起来:“我是长发,很长很长的头发。”
那边的声音沉默了一下,只说道:“我喜欢长发。我很喜欢长发……曾经我喜欢一个女孩,我就剪下她的长发,偷偷藏起来,过了很久,那头发依然会在阳光下发出光彩……可是我现在已经见不到阳光,我只能偶尔摸一下她的头发,想象它在阳光下闪耀的模样。”
悦菱听他这样说,禁不住心中有些伤感。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可是隔了没几秒,那个声音又在对面问她:“女孩,你会笑吗?你会和恋人拌嘴吗?你生气的时候会拼命吃东西吗?”
悦菱听他这样问,禁不住笑了。
“嗯,我很少和恋人拌嘴,他总会让着我的,”一想到瑜颜墨,悦菱觉得心里甜蜜了起来,而且有人陪着自己说话,一时间也没那么害怕了,“我现在也很少生气的,如果不开心,倒是会吃不下去东西了。”
“你已经有恋人了……”墙那边的声音显得有些落寞,他似在喃喃自语着,“对啊,你已经二十二岁了,你的恋人不会和你拌嘴,你真幸福……”
“嗯,我很幸福的。”悦菱点头,“不过……我现在被困在这里面,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出去吗?”
“没有,”墙那边的声音回答她,“我也想出去,可是我做不到。我找了很久,但是找不到出口。他们锁着我,禁锢我,用各种手段控制我。不让我见到阳光,不让我呼吸自由的空气,想尽办法要把我击垮……”
“他们,他们是谁?”悦菱听得心惊胆战的,“对了,这里是哪里?”
“他们是这个世界的权威。”墙那边的声音回答她,“他们掌控着这世上大部分人的灵魂和身体,随心所欲的控制他们想要控制的一切事。可是我不会受到他们的控制,所以他们才想要击败我,把我锁在这里,想把我逼死……”
悦菱听他这回答,又抽象又古怪,突然有种不好的直觉。
“女孩,”墙那边的声音突然唤她道,“你会在这里陪着我吗?你会站在我这边的对不对?你会帮助我的,是不是?”
悦菱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因为她有些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对于他的困难,目前的境地,也表述得很含糊。他的敌人,究竟是谁,他也没说清楚。
她就这么静默了一会儿,墙那边的声音突然惊慌了起来。
“女孩,女孩,你还在不在?”他似乎在用手抓着墙面,发出咝咝的声音,“女孩?你是不是人?你到底是人还是鬼魂?”
这样的话却是悦菱想要问他的。
你是人还是鬼魂……
“我还在。”她回答他道。
听到她说出这三个字,墙那边似乎松了一口气。
隔了一会儿,那嘶哑的声音又再度响起,这次,带了一点质疑和试探的口吻:“女孩……你能不能,把手伸过来,让我摸一下你的手……”
“什么?”悦菱听到这话,有些吃惊。
墙与墙之间,要怎么才能伸过去。
“女孩,你不要害怕。”似乎听出了她的惊异,墙那边的声音连忙说,“女孩,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真正的存在,是不是只是我的幻想,我只能听到你的声音,我不知道这声音到底是只存在我的脑海里,还是从你那边真正传过来的……”
他顿了一下,又说道:“你知道的,一个人在黑暗里呆久了,有时候,难免会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悦菱听他这般说,又觉得莫名的心酸起来。
她这才呆了一会儿,已经觉得寂寞可怕了。对面墙的人,究竟是在黑暗中呆了多久呢?
“我有时候会听到她的声音,我还以为她在我身边,”对面墙的声音继续落寞地说,“但是那声音太飘渺,我摸不到她。有时候她又在我脑子里不停的吵闹和哭,搞得我很心烦,但是我又抓不住她。没办法让她闭嘴。我睡不着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白天什么时候是黑夜。但是如果她一直不来说话,我又要被寂静逼得发疯……”
“你在对面呆了多久了啊?”悦菱好声地问道。她能想象一个人在绝对的寂静之中,会是如何的疯狂,就算是个正常人,也会被逼疯的。
“两年?三年?也许吧……可能我已经死了,我呆了一辈子,呆到死也没能出去,这只是我的灵魂在说话……”对面的声音回答。
悦菱被他的话吓到了。
察觉她半天没有出声,对面的声音笑起来:“女孩,我吓到你了吗?女孩,你把手伸过来,我好久没有摸到过人的手了,我什么有温度的东西都没有摸到过。我想握一下你的手,哪怕只是指尖也好。告诉我你真的存在,我不是一个人在这里。”
“可是,我被困在这里,怎么也出不来呢。”悦菱无奈地回答。
“我在壁炉这边。”墙那边的声音说道,“壁炉很久没有燃烧过了,所以我也不记得烟道在哪一边,女孩,你摸摸,看看你脚下有没有通风口……”
悦菱听他这么说,急忙伸手在脚底四周摸着,终于在右边摸到了一个冰冷的铁栅栏。
“摸到了!”她惊喜地叫道。
“对,”墙那边的声音答道,“我也在找通风口,我勉强能够得到壁炉里面……不行,钢链子太短了,我的活动范围有限……”
“你被锁着吗?”悦菱听他居然说到钢链子,心中震惊。
“是的,女孩,我被他们锁了起来。否则我早就从窗口跳下去,哪怕摔得粉身碎骨,我也要在临时前飞翔……”墙那边的声音回答,听得出,他在努力的和链子的拉力抗争着。
悦菱想要把铁栅栏拉起来。
她记得瑜家休息室里也有这么一个壁炉,她还趴下去看过它的结构。有些壁炉的通风口在侧面,有些则在正面,但通风口与外部之间必然有一个铁栏,平时不用的时候,是会把铁栅栏拉下来的。
只是这里的铁栅栏大概太久没用,早已经生锈了,悦菱使劲也拉不上去。
她大概摸了一下这个铁栅栏的大小,如果完全拉开的,她应该是能钻得出去的。
铁栏之间有缝隙,她完全可以把手伸出去。
她的手碰到了一些杂物,有纸袋还有碎屑。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但这次是从铁栅栏这边传来的了。
“女孩,你真的在里面吗?”伴随着嘶哑声音的,还有铁链子响动的声音。
“我在里面……”悦菱努力够着手,“如果能打开铁栅栏,我就能出来了,可是我打不开……”
外面也是一片黑暗,她什么也看不到,但她能感觉到,外面的人,也在努力寻找着她的手。
“该死……”她听到外面的声音骂道,“女孩,我够不到你的地方。他们把什么都算好了的,一点活路也不给我留。”
悦菱不觉有些失望,她原本还期望外面的人能够过来帮她把铁栅栏打开呢。
“不过,女孩,你等等,我能找得到东西碰到你。”突然间,外面的声音又响起来,隔了一会儿,悦菱听到了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在拨开碎屑。
紧接着,一个冰冷的金属尖碰到了她的指尖。
“女孩,我有没有碰到你?”那个声音问。
悦菱愣了愣,醒悟了过来,忙回答道:“碰、碰到了。这是什么?”
“这就是我的手。”
对方的回答吓了悦菱一大跳。
他的手……他的手为什么会是这种冰冷的金属。他没有开玩笑吧?
正在悦菱发愣的时候,她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咔嗒的一声响。
紧接着,那个冰冷的金属物迅速地离开了她的手指。
她听到似乎有人进入了外面的房间里,然后新进来的人在问:“我听到你在说话?你又在和谁说话?”
那个嘶哑声音没有回答对方的话,却立刻敏感地叫道:“不要开灯!”
可是外面已经有一点昏黄的灯光亮起。
“我开到最低瓦数的。”来人说,“一点光都没有,我都看不到你在哪里。”
悦菱借着一点昏昏的灯光,从缝隙里打量着外面的房间。那似乎是一个复古而华丽的房间,从花纹繁复的地毯就可以看得出,而壁炉内里的雕刻装饰也十分的精美。悦菱看了看自己的手,果然,一双手摸了烟道,黑乎乎的,大概自己的脸也很花吧?
她看不到外面的人,只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来人说:“我觉得你今天的气色要好一些,你现在需要点什么吗?”
她听到房间的主人用嘶哑的声音回答:“现在不需要。”
紧接着是来人的脚步声,虽然地毯很厚,但是依然能听出一点。来人走到了壁炉旁,悦菱能看到他一双修长的腿。
“你又把自己伤成这样子?”来人的语气里似乎有些生气,“我说过,你合理有节制的需求,我是会满足的。你既然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谓的挣扎?”
那人嘶哑而冰冷地回答:“我喜欢。”
来人叹气道:“绝陨昨晚上又失踪了一整晚……”
悦菱没听到房间主人的回话。
来人紧接着又说:“不过他早上的时候,已经在卧室里睡觉了。他昨天下午一直在你房间外面徘徊,医生说他可能是想要见你。你要见他吗?”
“不。”嘶哑的声音很简短的回答。
“你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来人问他。
“没有了……”房间主人回答说。
“那好,我走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拉铃吧。”来人那双修长的腿离开了壁炉。
“等等!”嘶哑的声音突然提高了,紧接着,他好像是靠近了壁炉,似乎对这悦菱问道,“女孩,你饿了吗?要不要吃一份早餐?”
悦菱不确定他是在对自己说话。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猛然跳了几下,紧张不已,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现在的局面。
可是嘶哑的声音像是听到了什么回答,说道:“一份鱼子酱配浆果面包,一杯鲜榨的苹果汁,还要不要一个纸杯葡萄蛋糕?”
已经站在门口的来人听到他自说自话,长叹了一口气:“好的,我知道了。一份鱼子酱配浆果面包,一杯苹果汁,还有一个葡萄蛋糕。我等会儿让佣人给你送来。”
灯灭了,门关上了,整个世界再度陷入了黑暗之中。
“女孩,”房间里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喜欢我给你点的早餐吗?”
悦菱心中有些感动,她回答:“我很喜欢。”
她想了想,又问道:“可是,你不吃的吗?”
“我不吃,我没有什么食欲。”对方回答道,“我有厌食症,他们会给我打营养针。”
悦菱有些惊讶:“那么,你要那么多食物,他们不会怀疑有其他人在这里吗?”
对方似乎苦笑了一下:“没什么,我经常给我的女孩要东西,他们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他们……”悦菱听他这么说,倒觉得那些人其实也不坏,“他们对你还是比较好的。”有求必应,并且不管他的要求是多么古怪。
对方听到她这样说,却没有回答什么话。
没一会儿,房间门开了,食物送了进来。
“女孩,我够不到你,我尽力把食物递过来,你看你能不能拿得到。”那人这样对她说。
悦菱已经很饿了,也不管自己的手又多脏,她努力摸到了食物,然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外面的人一直静悄悄的,听她吃完。
“对不起,”悦菱把空空的餐盘递给他,“我真的全吃光了……”因为有吸管,所以她连苹果汁也喝完了。
外面的人似乎摸索了一阵子。
然后他沉默了半晌,这才说:“……你真的存在。女孩,你真的是存在的。你在壁炉的那边……你是怎么出现的……你是上帝送到我这里来的吗?”
悦菱听到他这样说,险些脱口而出,说出是绝陨带她过来的了。
“女孩,你会不会在壁炉里一直陪我?”他问她。
悦菱心中动了一下,然而却只有无奈地回答:“不会……”
如果有机会,她是一定要出去,回到瑜颜墨身边去的。这次跟着绝陨出来,已经有太多意外了。现在瑜颜墨见不到她,不知道有多着急。
外面的声音于是消失了。
悦菱听到了铁链子拖动的声音,一直拖到远处去了。
她心中也是有些落寞。
虽然说真话会得到这样的待遇,但是她觉得自己依然不能欺骗别人。
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铁栅栏扳开,她是否应该在下一次有人来的时候,进行呼救呢?
这里到底是不是爵爷的庄园里?
不过不管是不是,都还是应该谨慎行事才对。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嗙的一声大响,吓得她浑身一颤,紧接着,传来了铁链子不断晃动的哐当声,好像发生了地震一般,链子响个不停。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她忙问外面道。
铁链子的声音叮叮当当靠近了,然后她听到嘶哑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惊慌:“女孩,女孩你还在里面吗?”
“在,我在的。”悦菱忙回答道。
“女孩,救救我……快救救我……”外面的人慌乱的求救着。
悦菱的心也被搅乱了,她抓住了铁栅栏:“我要怎么救你,我该怎么办?”
可是外面的声音只是反复地重复着一句话:“救救我……救救我……我感觉不到了……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了啊?”悦菱使劲拉着铁栅栏。
她听到外面传来碎碎的呓语,然后是铁链子四处拖动的声音,再然后铃被拉响了。
悦菱觉得外面的世界已经混乱了,没一会儿她又听到门打开了。悦菱以为来人的是佣人或者是刚刚过来的那个有些修长的腿的男人。
可是她只听到房间的主人几乎是拖着链子爬了过去。
“求求,求求您……”她听到他在卑微地求着进来的人。
紧接着,一个令人置身寒窟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已经坚强到什么都不需要了。”
这声音让悦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好像说出这话的不是什么人,而是来自地狱的王者。
“我、我错了……我错了,”悦菱听到房间的主人在抽泣着,“求求您,求求您再施舍我一次……”
她听他那样恐慌而卑微的乞求着,听着他不断的哭泣着,他之前还很清冷的姿态,此刻全然崩溃了。
然而进来的男人没有再回答他一句话,悦菱只听到他走出了房间,并顺手带上了门。
再然后,她听到了房间里的人发出了撕裂般的叫喊。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悦菱惊慌中不断拉着铁栅栏,突然间,咔的一下,铁栅栏被她拉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