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夫子跟在远航身后上得楼来,请远航上座。远航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主位上,董夫子在下首相陪,付亚史等人随意而坐。
“益州这面生意如何?”远航开口问向董夫子。
董夫子连连点头,答道:“很是不错,有您的名号在,又有镖局护着,城中无人敢开第二家,已积累了不少银两。”
远航点点头,初始便是要让当铺为自己赚钱,现今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银两,这次又在齐国发笔大财,也不太看重这里了。
那女子端着茶盘走上楼来,为远航等人上茶。董夫子引见道:“这是叶大人,还不快些拜见。”
那女子将茶盘放好,侧身为远航施礼。远航探身回礼,董夫子讪笑两下,说道:“这是小妾如烟。”
远航笑了起来。待那女子下去,远航指着董夫子笑道:“你也年岁不小了,身体可还受得了?”
董夫子老脸有些发红,干笑着不敢接答。
“大人稍待,我将账目拿与您看。”董夫子起身要下楼去,远航将他拦住,说道:“我只是路过此地,绝非为账目银两而来,有你管理我自放心,不看也罢。”
董夫子应了声,又坐了回来。
远航想起杜月娥夫妇所说一事,探身问道:“这益州城内,可是涨了税银?”
董夫子点点头,随即说道:“涨是涨了,只是知州大人听闻这里是您的店铺,不但未涨,还免去了原有税银。”
“噢,看来我的面子还是可以的啊。”远航冷笑一声,接着问道:“何时涨的?”
“怕是有半年多了,稍后我查一下账目便知。”董夫子答道。
远航拍了一下桌子,说道:“这知州胆子不小,不知百姓生活艰辛,已是温饱度日,还要加上税银,看来我需要管上一管了。”
董夫子急忙说道:“大人,还是不要管了,这知州曾与我说起,乃是你的好友啊。”
远航一愣,我的好友?问道:“是何人啊?”
“新任知州名叫关春度。”董夫子答道。
“是他?”远航一下沉思起来。他不是在乾陵做郡守吗?怎得来了益州当上知州了。这本是自己结义兄弟,只是前次自己官职被免,看出此人趋炎附势,已经不打算与之结交,没想到又在这里遇到。是了,难怪自己来益州他不曾出迎,原来是怕自己提起旧事为难与他。呵呵,你不来见我,我倒要去见你了。
从董夫子那里出来,远航轻车熟路,直接去了知州府。一路上胸中憋着气,付亚史等人看出远航不悦,怕是过会这知州要倒霉了。
来到府前,衙役挡住去路。远航亮出身份,那衙役急忙跑进府中禀告。
过了片刻,从府内走出一人,在府外向远航施礼,说道:“叶守备,我家大人身体不适,不能亲自出迎,还请您见谅。知州大人请您进客厅一叙。”
“你是何人?”远航冷眼打量来人,冷声问道。
“回大人,属下是府内师爷,替我家大人前来迎接您。”
“哼,多谢,劳您驾了。”远航冷哼着走了进去。
那师爷跟在后面,到了厅外回身挡住,对付亚史等人说道:“我家大人身体不适,不宜打扰,还请各位去偏厅休息。”
远航回身,对付亚史点了一下头,独自走进客厅中。付亚史向里面望了一下,对那师爷说道:“不必麻烦了,我等便在这院中等候我家大人。”
远航进到厅中,关春度早已在坐,见远航进来,笑着起身。
“贤弟啊,一别许久,可想死为兄了。”关春度一脸笑意,上前相迎。
远航也咧嘴笑了,拱了下手,说道:“劳累您挂念,是我不对了。”
关春度脸上牵强地笑着,见远航态度心知已生芥蒂,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指着椅子说道:“请坐。”
远航却向前走去,坐在了关春度刚才坐过的椅子上,右手连连拍着扶手,大声说道:“坐惯了这把椅子,有时候也是想念的很啊。”
关春度嘴角一动,想了一下没有作声,自己坐到了下首位上。
“对了,关兄,何时来益州上任的呀?”远航探了下身子,问道。
关春度侧了一下身子,面对远航,答道:“已有七个月了。”
“噢……”远航拉长了声,靠回椅子上,忽然问道:“那这七个月内,关兄多收了多少税银啊?”
关春度脸上肌肉猛然一动,眼底闪过一丝寒冷的光芒。
“贤弟为何如此一问?可是来查办为兄的吗?”关春度试探着问道,眼睛盯着远航,希望在他脸上能捕捉到一点信息。
远航将头靠在椅子背上,闭上眼睛摇了摇,轻道:“官有官道,各有各路,只是百姓心中明了,又岂是你可以决定的。”
关春度思了一下,叹声说道:“为兄也是情非得已,如今刚刚经历战乱,梁国各州皆不足食,只有益州民富,只好在益州多加税银,以备军需。”
“谁人命你加收税银的?”远航坐起身,盯着他问道。
关春度想要避开远航的眼光,却又无法避开,望着他凌厉的目光,有些害怕起来。
“是……是陈司使让我加收的税银。”关春度小声答道,说完将头低下,躲开远航的直视。
“陈福!”远航恨恨的念着这个名字,眼光死死盯着关春度。一切都明白了,为何他可以升任到益州,原来他居然投靠了那个死太监。
关春度抬起头,说道:“贤弟,虽然我加收了税银,但你的当铺与镖局,我都已经免去,不曾收得一分啊。”
远航瞥了他一眼,冷声说道:“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你了。”
“不用,啊不……不敢。”关春度紧张的很,说话有些慌张。
远航站起身,走到关春度面前,看的关春度心中没底,急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小声问道:“贤弟,你这是……”
“你投奔了陈福,难道你忘记我们第一次面圣时,他是怎样刁难你我了吗?”远航冷冷地问着,如果眼光可以杀人,关春度此时已经死了。
“贤弟,为兄错了。”关春度忽然跪了下去,哽咽起来,说道:“官场浮沉,为兄我没有你那好运气,为官三载只做得郡守。只得寻得门路为自己谋个前程,却又无钱财打点。直到有一日,我攀上叶公公,经他牵线,陈司使才将我调来益州,条件便是加收税银送与他。”
远航不屑地看着他,脸上露出轻蔑之色,抬腿向厅外走去。关春度忽然转身,死死抱住远航的腿,哀求说道:“贤弟,看在你我结拜的份上,请救我一救。为兄做到知州一职实属不宜,你便放过我吧。”
远航抬腿将他踢开,喝道:“我放过你,你又会放过益州百姓吗?自作孽,不可活。”说完走出了厅外。
关春度坐在地上,扭回头望向远航背影,眼中泛出冷光。
远航回到守备府,将韩语唤来,询问他益州加收税银一事为何不上报朝廷。韩语大惊,忙道:“这不是朝廷所定吗?知州大人所说,便是朝中所定啊。”
远航见他不似说谎,没再追究,令人即刻打点,准备前去后堂。
关春度待远航走后,回到厅中坐下。自从听到他来益州,自己便想要躲开。以为他休息一夜便会离开,那曾想,还是被他知晓了益州加收税银一事。无奈之下自己装出可怜之相,希望他还能看在与自己结拜的份上不再追究此事,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既然不可能,那他必会上奏朝廷,别说皇上知道后,自己官职被免,就是陈福知道,也会杀自己灭口。看来若想保住自己,只能……关春度狠了下心,念道:“叶远航,休怪我了。”
刀紫等人已将马车备好,韩语要派兵护送,远航未允。眼见便到后堂,再如此兴师动众,自己也怕落下口舌。
出了益州,远航将付亚史唤到车内,与他商议如何弹劾陈福。
“大人,现今只从关春度口中得知私涨税银是陈福指使,若到时他改口,我们便无从应对了。”付亚史靠在车厢一侧,歪头说道。
远航坐在车头处,轻点了下头,说道:“这也是与你商议的原因,我也担心到时有变,不如直接将此事上奏皇上,皇上自会追查。”
“即便追查,想那陈福也会有办法应对,最多除掉关春度,便一了百了了。”付亚史轻道。
“言之有理,不如……”
远航话音未落,“噹”的一声,一只利箭穿透右侧车帘,从远航面前飞过,射在了另一侧车厢上。
“有刺客,保护大人。”车外无影高声大喝,远航反应过来,急忙从座上下来,拉着付亚史趴在了车内。
刚刚趴下,又有几只箭穿了进来,吓的远航紧紧贴在车板上,不敢抬头。
车队刚刚行出益州不过十余里,官道北侧都是水田,右侧有一片树林。刺客在林中不停放箭,乱箭齐飞,看来人数不少。
达木豪星已经中箭,跌落马下。刀紫将他拖到车后,见伤在右腿上,暂无性命之忧。马匹被射倒几匹,其余众人俯卧在马匹车辆之后,躲避乱箭。
“大人,大人。”啊金靠在车厢旁,向着里面大声喊着。
“啊金,我们无事,外面如何了。”远航向左挪了下身子,向外问道。
啊金见远航无事,放心下来,伸头看了一下,答道:“对方人数不少,怕是一会便要杀出来了,大人在车内不要出来。”
啊金刚刚说完,对面林中冲出一批人来,各个黑衣蒙面,不下三十余人,向着车队杀来。
“娘的。”刀紫骂了一声,起身迎了出去。无影将达木印月向一旁推去,说道:“保护好大人与你哥哥。”说完抽刀,跟在无影身后冲了过去。
啊金想去帮忙,又担心远航安危,左右为难之时,流星跑过来,对他说道:“你去杀敌,我来保护大人。”
“嗯。”啊金一点头,拍了一下流星肩膀,窜了出去。达木印月将达木豪星拖到远航车下,与流星靠在一起。
“让你们看看小爷的厉害。”流星在车下瞄准,一箭接着一箭从车下飞出。
远航抬手将车内的箭支拔出来,从车帘处丢下去,喊道:“流星加油,这里还有箭。”
这些刺客武功尚可,只是比起刀紫却相差甚远。流星箭箭必中,多数刺客还未看清楚箭是从何处飞来,便没了性命。
一刻钟不到,官道上躺下了几十具尸首。刀紫等人确信已无活口,赶回来与远航汇合。
“大人,我杀的急,又忘记留下活口。”刀紫回头看了一下那些刺客尸体。
远航下了马车,抬眼望了一下:“不用留活口,离益州这样近,又怎会有贼人敢白日里杀人抢掠。”
付亚史也跟了下来,问道:“大人有何打算?”
远航走过去看了一下达木豪星的伤势,无影正在为他拔箭上药。
“恩断义绝,既然他想我死,那我便让他先死。”远航冷冷的说着,将眼睛闭了起来。
“那税银一事……”付亚史提醒说道。
“有他无他都无关紧要了。”这次刺杀将远航心中仅存的一点兄弟情义,变的荡然无存。
付亚史望了下,见远航不再说话,转身走到刀紫面前,对他轻言了几句。
刀紫望向远航,随即点下头,与啊金上马,向着益州方向回奔而去。
无影将达木豪星扶进马车内,与流星一起将其余马车带进了树林中。远航在树林里等了半个时辰,官道上奔来两匹快骑,刀紫俩人返了回来。
“大人,解决掉了。”刀紫走到远航身旁,轻声禀道。
远航轻点下头,心中多少有了些难过,眼中泛起了泪花。伸手接过刀紫的弯刀,将自己的长衫割去一片,丢在了树林中。
众人重新套好马车,从林中走出,继续向后堂进发。树林中一阵风刮起,将远航丢掉的那片衣角吹起,又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