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大夫一听,吓得瑟瑟发抖,“太后娘娘,皇上龙体无恙是幸事,是南齐之福啊!”
傅经纶望向杨太后,“母后是不是非得让儿臣身染恶疾才肯罢休?”
杨太后被他气到,怒瞪着眼,“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哀家若不是为了你的龙体着想,能特地让秋葵去宫外请大夫吗?”
傅经纶刚散朝,有些累了,不想再在这件事上纠结,站起身,“母后若无其他要紧事,儿臣便先告退了。”
“哎你……”杨太后沉着脸,眼睁睁看着儿子离开了慈宁宫。
原本,她以为自己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为他铺排好了一切,直接将他送上九五之尊的高位,他至少会感激。
可如今看来,他不仅不感激,还对她心生怨憎。
把那大夫打发出去以后,杨太后揉着额头,瞥了眼一旁站着的秋葵,“你说哀家为他做了这么多,他为什么就是感受不到?”
秋葵壮着胆子道:“会不会,是娘娘给他太多压力与负担了?”
“嗯?”杨太后眼神一冷。
秋葵瑟瑟发抖,但还是低着头继续道:“前头二十四年,皇上都养在傅家,那个时候府上没有女主人,皇上自小就缺乏母爱,奴婢猜测,皇上应该在心里憧憬过一位温柔贤惠的母亲,可是……”
杨太后冷声问:“哀家不够温柔不够贤惠吗?”
秋葵攥紧袖子,“奴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感受到太后娘娘冷锐的眼神,秋葵险些吓破胆,跪了下去,“奴婢只是觉得,娘娘在跟皇上相处的时候,大可不必每次都把为他做了什么的那些话挂在嘴边。”
可能说的人觉得自己很伟大,但在听的人看来,这就是压力和负担啊!
谁愿意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欠下这么大的人情?
不过后半句,秋葵没敢出口。
殿内突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空气格外滞闷。
秋葵心中七上八下,想着自己这话一出,只怕要完蛋了。
许久之后,却听得杨太后飘来一句,“还有呢?”
秋葵暗暗喘了口气,“还有,倘若娘娘别把自己当太后,也别把皇上当皇上,像个寻常母亲那样去对他,兴许情况会好一些。”
杨太后一怔,随即深深皱起眉。
她在这深宫里锁了几十年,竟忘了如何当母亲。
或者说,她从未学过如何当一个合格的母亲。
当初的肖彻和李敏薇,因着都不是亲生,所以在她眼里,就只是两枚棋子而已,她和他们之间,从来都只是掌控与被掌控的关系。
因为习惯了做执棋人,习惯了掌控别人,所以,她把那一套也放到亲生儿子身上了。
然后发现,亲生儿子跟那两个非亲生的不同,非亲生的能千依百顺,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但亲生的不行,他每时每刻都在想着逃离她的掌控,登基半年,他们母子之间从来无话可谈。
甚至于发展到现在,不像母子,倒像仇人。
……
傅经纶出了慈宁宫,原本想回乾清宫休息,忽然想到什么,半道上又吩咐冯公公调头去延禧宫。
六月天气炎热,这会儿正值午膳时辰。
傅经纶没让人通报,他想直接进去看看小丫头在做什么。
房嬷嬷几人对视一眼,都没发出声音。
傅经纶打帘进去,就见小姑娘坐在书案前,很认真地在写字,写的全是他交给她的那些。
听到动静,小姑娘抬头朝他看来,尔后双眼一亮,“经纶哥哥!”
她说着便起身朝他扑来。
傅经纶却注意到她侧颊上比早上他离开时还肿。
低头望着她,傅经纶问:“怎么弄的?”
李敏薇道:“就……早上太后打的。”
“太后打的,早该消下去了。”见她不肯说实话,傅经纶面上微微有些沉,“是皇后?你去凤栖宫找她了?”
李敏薇摇头,“我没有去找她,但是,我说错话了。”
“说什么了?”
李敏薇诚实道:“水琴说,我很快就能怀上小宝宝,我当时问了一句,皇后娘娘半年都没怀上,我这么快就可以吗?这句话让她给听到了。”
“所以她打了你?”
“对不起经纶哥哥。”李敏薇道:“我不知道这句话不可以问,现在知道了,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其实她想了一上午,觉得自己以后还是不要说话的好,宫里规矩好多,说什么都是错。
刚从太后那儿回来,又见小丫头被打成这样,傅经纶心情不大好,但还是没在她跟前表露半分,陪她用了午膳,又亲自给她抹了一次药,这才去往凤栖宫。
谢韵一听是皇上来了,马上欢天喜地带着人出来迎接。
却见皇上面色霜寒,眸子里冷得像结了层冰,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皇上……”
傅经纶上前两步,扬手就是一巴掌扇下去。
力道很大,谢韵的嘴角马上流出鲜血来。
翡翠琉璃惊呼一声,忙起身扶住谢韵。
谢韵已经明白了皇上为何打她,当即红了眼眶,“所以,皇上是为了延禧宫那位才会来的凤栖宫?”
“不然你以为呢?”傅经纶的声音透着冷意,完全没有对着小姑娘时的轻柔温润。
谢韵惨笑一声,“我就知道……”
傅经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谢氏,朕希望你记住,娶你,不是中意你,更不是忌惮你的家族,若没有朕,你谢家能手握凤凰关三十万兵权?”
谢韵闻言,白着脸往后退了一步。
“宠幸你,是希望你能看在已经得宠的份上,多些宽容,不要再和她斤斤计较,没成想你变本加厉,自己承宠半年,却容不得她侍寝一个晚上。”傅经纶的话,字字直往她心尖上戳,“既然朕的让步只会换来你的肆无忌惮,那就索性不让了,从今往后,朕不会再来凤栖宫,你好自为之!”
“不不……皇上,臣妾知错了。”谢韵推开翡翠和琉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扑簌簌往下落,“臣妾早上并非有意打她,只是敏妃说话实在是……她说臣妾半年怀不上,便是在暗讽皇上,臣妾只是一时气不过……”
“到了现在你竟然还毫无悔过之心,还想着往她头上安罪名,坐在一国之母的位置上,却无半点容人雅量,谢韵,你不觉得羞耻吗?”
这话,无疑又是一记冷刀子,扎得又准又狠。
谢韵狠狠一震,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啊,他怎么能当着下人的面如此羞辱她?
……
宫里闹得鸡飞狗跳之时,姜妙正在驿馆里陪着肖彻吃早饭。
虽然他们俩早就有了夫妻之实,但昨天晚上是众所周知的“头一次”,所以一大早起来,下人们看姜妙和肖彻的眼神都笑眯眯的,满脸喜气。
肖彻心情不错,见人就赏,给的赏钱还不少,连那几位跟着来南齐的使臣,每个人都得了个大大的红包。
姜妙羞得都不敢出去见人了,对着旁边的肖彻直翻白眼,“又不是成亲,哪有你这么大张旗鼓的,害不害臊?”
肖彻望着她笑笑,“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不好么?”
“一点都不好。”姜妙恼道:“咱们俩早就成亲了,夫妻之间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非得昭告天下?”
肖彻说:“因为我见不得旁人对你有一丁点的觊觎之心,怕把自己醋死。”
“……”好吧,姜妙心服口服。
俩人又继续用早饭。
不多会儿,楚澜就牵着小宝进来,看了眼桌旁的二人,嘟囔道:“没天理啊,下人和那几位使臣,每个人都得了红包,怎么不给本皇子也发一个?皇兄一回来就天天晚上往定王府跑,我说什么了吗?辛苦费没有,封口费总得意思意思吧?”
姜妙一听,顿时脸都没了,桌下的脚狠狠踹了肖彻一下。
踹完不解气,还想伸手掐。
肖彻顺势握住她的拳头,另外一只手从袖中摸出把钥匙,直接搁在桌上。
楚澜拿起钥匙,啧啧两声,“送礼直接给金库钥匙,皇兄大气!”
肖彻看他一眼,“那是给我儿子的,你的在这儿。”
说着从竹篮里摸了个红色的喜庆荷包给他,不多不少,八两八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