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金锁图纸以后,姜旭按照肖彻给的地址,抽空去了银楼请人打造。肖彻在庄子上养了五六日,双眼才恢复,他没有着急回府,先去了西院。小宝被姜秀兰看在屋子里,扶着桌子学走路。听到脚步声,小家伙回过头,就见门口站着个挺拔俊美的男子,表情微冷,气势有些骇人。小宝之前见过肖彻,但他不记得了,只觉得害怕,“哇呜”一声就哭了出来。姜秀兰还没来得及跟肖彻打招呼,就被小宝的哭声给招了过去。“好了好了,没事儿。”姜秀兰把小家伙抱入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小脊背哄道。小宝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打嗝才勉强停下来。肖彻站着没走,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一岁多的小家伙,五官还没长开,出生就没娘,敏感又可怜。“厂公。”姜秀兰把小宝抱去里间又折回来,问他,“您亲自过来,是有什么事儿要交代吗?”“孩子多大了?”肖彻出声。姜秀兰道:“去年正月十七生的,一岁多。”正月十七。照这个时间往回推十个月,大概能与他从西北回来住在涿县的时间对上。但肖彻到现在都还觉得自己在做梦。那方面被判了死刑不能人道的人,突然之间多了个亲生儿子,简直太玄妙了。“听姜旭说,这孩子是他表妹亲生的?”闻言,姜秀兰叹了口气,“旭哥儿这孩子,他怎么什么都往出说呢?真是对不住,让厂公见笑了。”“我能不能看看他?”肖彻又问。姜秀兰心思微动,难不成厂公打算收个干儿子?要真这么着,那也挺好,小宝一走,旭哥儿没了后顾之忧,便能正儿八经地说门亲了。思及此,姜秀兰笑道:“厂公不嫌弃就好,您里边儿请。”肖彻抬步进去,小宝躺在摇篮里撅着小屁股,睫毛上挂着泪珠儿,还在一抽一抽的。肖彻不是第一次得见小宝,但今日之前,他从未将这个孩子同自己联系起来,心中并没有任何感触。可现在,躺在摇篮里的,是他一时失误留下来的血脉。没想到,他还有能见到子嗣的一天。原本冷峻的眉目染上几分柔和,肖彻弯下腰,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脸蛋儿。小宝认生,他刚刚本来就在哭,眼下被肖彻一碰,马上扯开嗓子又要嚎。姜秀兰忙走过来将他抱起,嘴里嗔道:“碰一下都不行了?小气鬼。”小宝趴在姜秀兰肩头,眼泪汪汪地瞅着肖彻,小脸上满是警惕和排斥。肖彻道:“孩子给我吧,我带他回去。”姜秀兰愣了下,“厂公的意思是?”“以后让他跟着我。”“啊这……”姜秀兰自然是求之不得,满心欢喜,“厂公平日里事儿忙,会不会不太方便?”“多请几个人照顾。”肖彻说。……不管小宝怎么挣扎怎么哭,肖彻还是把他连同奶娘带回了肖府。姜秀兰希望小宝离开,是想着方便儿子的亲事,可养在身边一年多的小奶包说走就走,屋里一下子冷清下来,她心里堵得难受。换了新环境,小宝一点儿也不适应,从上车哭到下车,嗓子都哭哑了。肖彻带他回了修慎院。小宝坐在榻上,双眼红肿。肖彻拿来姜旭给小宝买的拨浪鼓,在他跟前摇了一阵。小宝纹丝不动,包子脸一鼓一鼓的,显然气得不轻。肖彻说:“不管你喜不喜欢,适不适应,往后,这儿就是你的家。”小宝哪听得懂,抠着手指,还想哭,可是嗓子疼,哭不出来了。姜旭下衙后得知小宝被接到肖府,他没再去庄子上,直接过来。小家伙一见他,哭了好久的小脸上终于能见笑容,张口就奶声奶气地喊“爹爹”。“……”耐心哄了一下午奶娃娃没哄乖的肖督主脸很黑。姜旭熟练地抱起小家伙,伸手扯开他的尿布看了看,确定是干净的,这才坐下来。肖彻沉着脸问:“你教他喊的?”“我没教,他自己喊的。”姜旭看出肖彻在生气,忍不住轻笑,“你知道雏鸟情节吗?”肖彻没说话。姜旭又兀自解释,“刚出生的小鸟,会把第一时间看到的动物当成自己的母亲。小宝刚出生那会儿,他娘就没了,后来是我把他抱到庄子上的,到现在一年多将近五百天,他见到最多的人是我,自然而然就把我当成他爹了。你若是想让他改口,只怕还有得磨。”肖彻眉心微蹙。已经确定这是他的亲生儿子,听到儿子管别人叫爹,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既然他听你的话,那你让他改回来。”“那我可办不到。”姜旭都已经习惯小宝管他叫爹了,“不过小孩子忘性大,况且现在才一岁多,打今儿起,你跟他朝夕相处,日子一久,他慢慢就能熟悉你。”见肖彻绷着脸不说话,他又“哎”了一声,“我可跟你说啊,小孩子不喜欢冷冰冰的人,你以后在小宝面前收着点儿,来,笑一个。”肖彻面无表情。姜旭长叹,“朽木不可雕也。”肖彻继续面无表情,“出去!”“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肖督主!”姜旭一边抗议,一边站起身,假意要往外面走。小宝紧紧抓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喉咙里哼哼唧唧。“看见没?”姜旭摸着小宝的脑袋,得意洋洋地看向肖彻,“这就是传说中的父子情。”晚饭姜旭留在肖府吃。后厨给小宝做了辅食。饭菜上桌后,姜旭直接把勺子递给肖彻,意在让他亲自喂小宝。肖彻何时给奶娃娃喂过饭,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姜旭在一旁教着。肖彻舀起米糊,喂过去。小宝不咬勺子,一口咬住肖彻的手指。他最近在长牙,正好借此机会磨啊磨。那点儿力度,对于肖彻来说感觉不到疼,却弄得一手口水。小宝刚开始咬他还有些心虚,但见对方没有生气的意思,也没有瞪自己,他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弄人一手口水还有脸笑?”姜旭一面说嘀咕,一面掏出帕子给他擦口水。小宝乖乖给他擦,完了甜甜地喊,“爹爹~”肖彻一听,直接把装着米糊的小碗搁回桌上,瞪着他,“往后不许再喊他。”突然的严厉,让空气都冷凝了几分。小宝被吓到,小小的身子缩了缩。姜旭拖过小碗,低头喂小宝,“来,别搭理他,咱们继续吃饭饭。”姜旭喂,小宝就肆无忌惮,张开嘴,长长地“啊——”一声,表示自己饿了。肖彻望着对面“父慈子孝”的二人,脸色十分难看。他没心情吃饭,等了好久,小奶包都不正眼瞅他,顿时深深皱起眉,警告姜旭,“从明日起,不准你踏入肖府半步。”“争宠啊?肖督主,你还能不能再幼稚点儿?”姜旭翻个白眼,“我要不来,小宝哭了要找爹怎么办?”肖彻绷着脸,“我在。”“你跟摆设有什么分别?”姜旭继续翻白眼,“让你带娃,他能活下来都是奇迹。”肖彻已经做下的决定,容不得人反驳,“打明日起,你再敢来,打断你的腿。”姜旭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这厮还打算来真的?“好好好——”姜旭唉声叹气,“算我怕了你了,你要带,就自个儿留着带吧,我正好清静清静。”肖彻紧蹙的眉头这才舒缓开来。晚饭后,姜旭回了家。小宝玩了一会儿布老虎,抬头见不到姜旭,问奶娘,“爹爹?”他只会喊这两个字。奶娘为难地看向肖彻。肖彻就坐在小宝旁边,刚才还给他捡了几次掉到地上的布老虎,结果被当成空气无视了,心情很不愉快。听到小宝张口就要找姜旭,他深吸口气压了压火,望向小奶包,“以后我才是你爹爹。”小宝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小手捏着布老虎,仰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肖彻一张一合的嘴。为了尽快培养感情,夜间肖彻没让小宝睡摇篮,睡他床上。他以为孩子瞌睡多,睡觉会很安静。然而事实上,小宝夜里事儿特多,不是喝水就是尿尿,完了还不安分,睡觉踢人。尿尿还好,有尿布,不用下床,想喝水时说不了话,他只能爬起来,伸手去扒拉肖彻的眼皮。肖彻:“……”天刚破晓,小宝就醒了。一般在庄子上时,天一亮他就要奶娘或者姜秀兰带着去外面玩儿。但昨天晚上换了新环境,身边多了个不太熟悉的陌生人,一睁眼反应过来,小宝抽抽两声,想哭。肖彻几乎是一宿没合眼,好不容易把这小祖宗伺候好了,他还睁眼就想哭。“是不是饿了?”肖彻问。一面说,一面将小家伙抱起来换尿布,之后又给小家伙洗脸,最后自己收拾利索了,这才去往外间准备用早膳。出来见到奶娘在外间站着,小宝的心情才稍微缓和了几分。端起小碗,肖彻正准备给小宝喂土豆泥,冯公公突然走了进来,眼神在小宝身上扫了扫,最终看向肖彻,“厂公,老爷子有事儿请你过去一趟。”肖彻淡淡应声,“知道了。”他没有第一时间起身,仍旧坐在那儿给小宝喂食。大概是饿得狠了,小宝今儿没再咬人,肖彻一喂,他就张嘴,吃得很香。喂完饭,肖彻净了手,让奶娘看好小宝,这才随着冯公公去往德荣堂。老爷子已经用了早膳,正在厅屋里喝茶。见肖彻进来,老爷子笑了笑,让他坐。肖彻问:“义父找我何事?”老爷子说:“听闻你昨天晚上抱了个孩子回来。”肖彻颔首,表示默认。“准备认个干儿子了?”老爷子神色和蔼,一副十分理解肖彻的样子。肖彻点头,“身中奇毒,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子嗣,总得养个小的给我摔盆送终。”“我倒不是阻拦你。”老爷子说:“只是听闻那孩子还小,怕你不好养。”肖彻抬眼看他,“听闻当年义父抱我回东厂的时候,我尚在襁褓里,比小宝还小,您不也照样把我养大成人了吗?”老爷子眼眸微闪,随即哈哈大笑,“这一眨眼,都二十二年过去了。”“是啊,都二十二年了。”肖彻垂下眼帘,“可我还是没能把母亲救出来。”“这个事情,急不得。”老爷子温声劝道,“得一步一步慢慢儿来。”“我们已经准备了二十二年,义父打算何时行动?”肖彻问。“再等等吧,等崇明帝将你逼上不得不造反的地步,咱们再行动。”肖彻薄唇微抿,没再接腔。这句话,老爷子已经说过不止一次,每次都是劝他再等等。碰到姜旭之前,他一直以为,真的是时机不成熟,所以义父和母亲需要一直蛰伏。可如今得知真相,再回过头来看,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他二十岁从龙脊山学成归来,凭着东厂和三大营的势力,要想在京城制造一场动乱趁机起兵拿下紫禁城,轻而易举。然而老爷子就是按兵不动。他们口中所谓的的“时机未到”,其实是在等傅经纶年满二十四岁。见肖彻沉默不语,老爷子看过来,“二十多年都等了,不差这么一时,耐点儿心,快了。”离开德荣堂时,肖彻仰头看了看天,垂下眼皮,将所有的情绪都遮去。……数日后,姜旭拿到金锁,第一时间来肖府找肖彻。自打那天被肖彻威胁,他就再也没来看过小宝,这还是头一回。几日的相处,小宝勉强和肖彻玩儿熟了,虽然还是不太亲热,但起码没有再排斥他。眼下,肖彻盘膝坐在软垫上,和小宝玩扔布球。见姜旭进来,肖彻猜测他已经拿到金锁,摆手让所有下人退了下去。“金锁到手了。”姜旭坐下来,问他,“你打算何时调包?”肖彻不答反问,“你上次不是说,我娘那边的计划会因此而有变动,变了没?”变没变,姜旭还真不清楚,但,“小安子一定可以帮我们。”肖彻点点头,“去傅家放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