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昏黄的日光透过窗纸印出一片黄色的日影。
白术轻轻整理着被枯黄的假发弄乱的头发,直到摸起来光滑如初,这才满意。
如是却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的面孔,看着这张原本眉目清俊的脸,此刻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肉坑,仿佛被什么东西腐蚀过一样,还隐隐可见肉中白骨。这张脸,熟悉又陌生。如是不敢猜测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白术却似乎毫不在意,反而问如是这次下山历练的情况。如是撇过脸去,不敢再看他,怕再看又要哭起来。
忍了忍,缓缓开口说起她下山历练的事。白术听得饶有趣味,听到她美人救美,不禁抚掌大笑,称若是自己定会娶了那姑娘。又听到如是被山贼捉住而后发现光明府旧址等等事迹,他口中也是呼声不断,这让如是觉得他还是之前那个骄傲的四师兄。
如是见他听得高兴,就想把祖师爷的事说出来,但一想到早虞的叮嘱,又住了口。
早虞是一个很有远见的人,从他建立光明府边可知晓。同时他也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例如他在如是临行前叮嘱她先不要将此事告知门中众人,此刻他还出不去,多一人知晓他便多一分危险。他作为一个活了上百年的武林高手,毫不掩饰自己怕死的意思,咕咕叨叨说了一堆,如是大约总结了一下他的意思:哎呀呀,俗话说百密一疏,谁知道咱们无闻谷是不是没有内应或者看不顺眼你师父的人想对我不利呢,虽然我武功盖世风流倜傥,但也架不住有人暗害啊,万一他们知道打不过我,整点火石将这山炸掉,我岂不是很没面子的死翘翘了。
如是觉得内应不好说,但门中看不顺眼谢某人的定然比比皆是,是以这话还有几分道理,既然此番也不好多说,便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白术下山到底经历了什么。
白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摸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只有一个个的肉坑。他对如是讲起了他的遭遇。
原来,他下山时师父对他说了有关他父母的讯息,是故他一下山就去找了自己的父母。他说:“我原本没想过和他们相认,只想远远的看看他们。我知道有的师弟找回父母后便去找师父忘了无闻谷的前事,想从此安心回家,远离江湖。可我不能这么做,师父当年将我从邪道手中抢出,替我受了那致命的一掌。我不能对不起师父。”
所以他只是偷偷在屋外看了他们三天,准备走的时候被他的母亲发现了,一眼就认了出来。他这才知道他还有两个同胞兄弟,三人长得一般无二。
后来他在完成历练后,写信告诉师父自己想陪他们几年,师父同意了。从他回家后,父母兄弟都对他百般热情,他颇为感动。但慢慢的,他知道他们为什么那般亲热了。
这个家里两兄弟不事生产,只知吃喝嫖赌,大哥爱美色,三弟混牌桌,他之所以在外偷看三天都没看到他们是因为一个宿夜不归家,一个拖欠赌债被殴打,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父母昏懦,不知劝阻,他一回家,全家的担子都压在他一人的身上。
他只能操起了老本行,白天装天机阁弟子替人算命,夜晚倒卖消息,由此赚了些钱,缓和了一二。
本姓雷的白术不愿改姓,只愿对外称作雷老四。他们住在街角,旁边只有有一户人家挨着。那户人家不甚富裕,没有儿子,只听闻有一个女儿,至今云英未嫁。
这几年,他虽用着天机阁的名头,但身为无闻谷弟子通览天下古籍,对于周易之道也是略知一二,倒也不算是招摇撞骗,胡说八道。是以慢慢也有了些名气。
一天,白术正拿着算命的家伙什预备出门,隔壁那对老夫妻拦住了他。
那两人身着灰褐短衫,一副庄稼人打扮,怯生生地看着他。
“想让我为你们算命?”
那两人点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
白术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歪着脑袋道,“你们知道我算一卦收多少钱吗?”说罢,看着他们局促的样子,不耐烦道:“得了,今日你们,额,福星高照,不收钱了。生辰八字报过来,我给你们算算。”
如是听着他描述的场景,立马戳穿了他:“怕不是不耐烦,是白术你心软了吧。”
“小孩子别插嘴!”白术抖了抖袖子,嘴硬地说道,“小爷我又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我才不会心软呢。”
结果这两夫妇却不是请他为自己算命,而是为了自己的女儿。
“我那女儿原是打小就与街上刘铁匠的儿子订了亲的,只待满了年岁就下聘成婚。可是没料到,这老刘的儿子被山贼掳了去,待到赎回来后,早就被打的不像样了,只躺了三日,便去了。”老妇人抹着泪说道。
老头见妇人伤心的说不出话了,便接着说道:“后来啊,我那可怜的女儿……”
在这二人断断续续的谈话中,白术搞明白了。原来啊,他们的独女据说是个长相不错的小姑娘,美貌之名远传,但是于这姻缘一路比较坎坷。先是自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夫被打死,后来同村的一个小伙子下了聘,就在下聘的第二天在田中干活时暑热而亡。
这时村里就有些流言蜚语了,但美人就是美人,就当老两口为女儿婚事烦恼时,当铺小李表示不介意,愿意娶她。小李是个干事麻利的,在获得老人同意后当天便下了聘,免得夜长梦多。
好家伙,下聘当天喝了点小酒,跌入河中淹死了。这下村里众人对他们家真是避之如蛇蝎,都说他家女儿是铁打的克夫命。俩人整日以泪洗面。
老头补充道:“有一天,一个穿着青色衣裳背着剑的女神仙路过我家,说要看看我女儿,为她算算。结果她看了小淑后,长叹了一口气,只道小淑上辈子做了太多孽,此生会足足克死四个郎君,孤苦一生。你说说,她才十几岁,这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