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在这时远处一阵叫好鼓掌轰鸣而至,洛黎只看到他眸光中的悲伤,却没听到温沅成最后那句话。
未来得及问出口,忽闻身后一个急切的男声。
“洛黎……”寒东宇沉声唤她。
“嗯?”
回首,看他牵着一人背光走来,那人身影高大,不太像水木,可又想不出是谁。
“水木?”她试探道。
街坊内的灯火斑驳,透过树影像一缕缕昏黄的雾霭,逐渐勾勒出他分明的棱角,从眉梢到鼻梁,再到唇角。
白衣、青影。
从模糊到清晰。
洛黎只觉得一股麻酥流淌遍四肢百骸,随后倒吸一口气,颤声道:“祁、祁沐萧?”
寒东宇面色凝重,拉着人走到她面前停下。
“洛黎……如你所见。”
身后的人突然开口茫然道:“洛黎?”
洛黎像是让人砸了一榔头,此时此刻彻底僵在那,心似要挣脱胸膛似地猛烈跳动,打出一阵紧密的鼓点。
她下意识的揉了揉眼,想要证明这是幻影。
可惜,并没有消失。
她不死心,握住寒东宇的双臂,慌乱道:“寒东宇,你告诉我你现在后面是不是站着一个人?”
“是。”
洛黎就着灯光打量去,见他左脸上的淤青和肿胀皆是水木前日受伤的位置,可他的五官一丝一毫都与祁沐萧一样精致,甚至连刚刚发出的声音,都与他一模一样。
“他是祁沐萧?还是水木?”
“照现在的情况看,他两者皆是。”
祁沐萧忽然张口否认道:“我不是祁沐萧,我是水木。”
洛黎神思沉重,倏地,想到一人,他应该最清楚这件事。
毕竟有能力做到的只有他一人了。
“师兄?”
再回头时,身后哪里还有人影?
“他什么时候走的?”
“你说谁?我来的时候就看到你而已……”寒东宇握着洛黎的手,气氛突然尴尬起来。
不知要如何解释刚刚看到的一幕。
方才,他追着水木好一会儿才赶上,目睹他身上衣服逐渐变小,也目睹他的面容狰狞扭曲。
可不知为何,水木丝毫没有感觉,即便容貌发生变化,对自己易容之事实则一无所知。
最终,不出一刻,他就变成了祁沐萧的样子。
确切的说,是变回。
水木竟然是祁沐萧?是当今太子殿下?
那么东宫内的那个太子又是谁?
他明明刚接到线报,说太子监理了太学院的秋试……
倏地,思绪被一声怒吼打断。
“祁沐萧,你真是疯了!”
洛黎像个炸了毛的猫,甩下这句话后,急忙扭身背去。
她大口喘着气,一种强烈的窒息感,让洛黎浑身不适。
她……难道也疯了?明明这么恨,为什么心里还有一种莫名的欣喜。
“你们为什么说我是祁沐萧,我是水木……”祁沐萧咬着唇,不满道。
他其实并不想理洛黎,因为她今天和那个神棍那么亲昵,又是搂又是抱,甚至还附耳交谈。
祁沐萧越想越气,她都从来没有对他这样过!
为什么要对一个神棍那么好?
他正呶着嘴打算耍小脾气,前襟一紧,已被洛黎牢牢揪起。
“呵,易容都没了还嘴硬?”
手中盈出真气,未等他回话,一掌下去,祁沐萧已退出几丈之外,唇角噙血。
洛黎扭身跃走,一声男子的哭喊在吵杂的闹市中并不突兀。
可却刺入洛黎的心。
搅弄至血肉模糊,痛不欲生时候。
一刻后,玄机楼。
洛黎怒气冲冲,面露杀意,疾步在住宅内,到处寻找温沅成的下落。
身后跟着浅生,又担心自己跟不懂另外一个组,正急忙追她,嘴上劝阻道:“洛姑娘,公子真不在府上了,今日傍晚嘱咐我,说他要远行避灾……”
避灾?他真是该避灾。
祁沐萧的事,直觉告诉她,一定和温沅成有关。
她曾经怀疑过水木就是祁沐萧,也亲自验过他是否易容,可均让他逃过。洛黎虽不是制易容面皮的的高手,却是易容高手。
能做到外貌、声音都改变的易容,她只见过温沅成有此异能。
那独创的温氏易容丹,万金难求。
当年他易容成言非、江月承等皆是用得此法,以假乱真。若不是害怕老鼠的事情出卖了他,她应该一直不会知道江月承就是温沅成。
洛黎毫不客气,咬牙切齿道:“跑了?哼,他就不怕我把天机楼掀翻!你们夫人在哪儿?!”
“洛姑娘息怒,我家夫人也在膳后回了娘家……”
“好个玄机公子,竟设计起我来?”洛黎怒意滔天,恨不得把玄机楼掀翻。
……
……
一刻前,洛水那头。
祁沐萧捂着胸口,泪流满面,前襟血迹斑驳。
“寒东宇,她为什么打我?咳咳……”
寒东宇睨着地上这个不懂人事的傻子,冷声道:“那是因为你欠打,祁沐萧,你可真是好算计,怪不得洛黎当年能被你糊弄得身败名裂,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用。”
祁沐萧愣在一处反应刚刚寒东宇所言。
他是水木,也是祁沐萧?
而梦境里,洛黎受了很多苦。
最重要的是,她喜欢的是祁沐萧。那么如果他真的是祁沐萧,是不是就可以和她在一起?
“我真是祁沐萧?”
寒东宇冷笑嘲弄,“不,你不是祁沐萧,你是个傻子!”
他不愿与他再多说一句,辄身离去。
……
……
洛黎一人蜷在榻上,头晕脑胀,辗转反侧。
她不否认,自己曾想过很多种二人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过是以这样的方式再见,更没想过祁沐萧能做出这样卑鄙无耻之事。
他是觉得自己有多傻,竟要易容装傻来骗自己。可仔细想想,她是的确傻的可怜,对水木悸动的欢喜,竟是因为他有祁沐萧的影子?
与水木相处时,他的懦弱、无知、脆弱,还有他傻傻的问题,他的醋意,他护她的义无反顾,都会让她莫名心动。
原来又都是假的。
一次,两次。
他是吃定她了么?
爱是假的,傻也是假的。
若说他是傻子,那她就是天下最傻的傻子,对一个傻子动心不说,又再次栽在同一人手里。
越想越烦躁,她起身推开木窗。
阵阵的捣衣声传来,打破了秋夜的寂静。
夜色萧索,秋真的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