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夙容抬起头,淡漠地望着牢房外的骆妍依,开口道:“骆小姐竟然会到这种肮脏的地方来,不怕有辱你的身份?”
“呵呵。”骆妍依摇扇笑道,“无论如何,我都想亲眼看看你如今是怎样的凄惨。”
“那你看到了,可还满意?”她为了看自己的惨状,居然连身份都不顾了,还真是执着。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她怨恨到如此地步?戚夙容真的有些费解。
“哈哈哈,尚算满意。”骆妍依得意洋洋道,“戚夙容,看在我们曾经相交一场,你若求我,我就找人帮曹祥把眼睛‘治’好,减轻你的刑罚,如何?”
“不劳费心。”戚夙容屈起膝盖,兀自拨弄着一根只剩半截的筷子,看也不看她一眼。
“哼,你还是如此不知好歹。”骆妍依冷哼一声,“你可要想清楚,五年的监禁可不是闹着玩的,到时被折腾得不成人形,可不要怨我。”
“难道我求你,你便真的会放我一马?”戚夙容淡笑道,“今日的牢狱之灾,不正是拜你所赐?”
“你可不要信口开河。”骆妍依一脸讥诮道,“是你自己行为不检,让曹祥肆意亲近,又不肯就范,还对人施以毒手。周大人只判了你五年已是格外开恩了。像你这般浪荡的女子,直接浸猪笼亦不为过。”
戚夙容眼中闪过寒光,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骆小姐,听说你快定亲了?”
“哈哈,没想到你也听说了?”骆妍依一脸喜色,颇为自得道,“我即将与东远侯的公子定亲,他日便是身份尊贵的侯府夫人。”
“哦?不知是谁给你说的媒?”戚夙容又问。
“你问这个有何用意?”骆妍依狐疑地看向她。
“据我所知,那位小侯爷人品出众,相貌一流,而且温文尔雅,性格谦和,被誉为京城四公子之一。”
“没错。”骆妍依喜不胜收,扬起下巴道,“此等品貌的男子,与我乃天作之合。”
戚夙容嗤笑一声。
“有何可笑?”骆妍依不悦道,“以你如今的身份,将来怕是只能嫁个粗野匹夫,一辈子辛苦劳作,不得清闲。”
“即便如此,也比做寡妇好。”
“什么?”骆妍依死死瞪着她,“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诅咒小侯爷!”
戚夙容神色不动,拿着筷子随意在地上画着,淡淡道:“你的媒人难道没告诉你,小侯爷身体孱弱,每日汤药不断,若调理不当,便有性命之忧?”
骆妍依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怒道:“你胡说!”
“信不信由你。”戚夙容一脸平静。
骆妍依惊疑片刻,突然冷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想破坏我的大好姻缘,所以故意危言耸听。你可真阴险,我是不会上当的。”
“你说我阴险便阴险吧。事实上,你日后若成了寡妇,我反而应觉开心。”戚夙容说道,“你性子过烈,不容于人,强行配予小侯爷,怕是要减他的寿,我只是希望小侯爷能活得久一点罢了。”
“你!”骆妍依指着她,怒道,“我绝不会相信你的一派胡言,你只是嫉妒我,所以故意编谎话来吓我。”
戚夙容摇了摇头,叹道:“骆妍依,你都是快嫁作人妇的人了,为何还如此没长进?是不是谎话,你派人去查查不就一目了然了?此事关乎你的终生幸福,谨慎一点总是好的?不过你若是毫不在乎,那便权当没听过,欢欢喜喜地去做你的侯府夫人便是。”
骆妍依脸上惊疑不定,盯着戚夙容看了半晌,终于还是无法做到毫不在意,跺跺脚,拂袖而去。
戚夙容叹了口气,抱着膝盖默然沉思。她刚才所说的话,并非完全是假话。那位小侯爷因为曾经受过一次重伤,身体一直没有好利落,时常需要汤药滋补。但他并非短命之人,不久之后,东远侯为他找来了一位神医,彻底根治了他的病痛。骆家上一世正是靠着与侯府的姻亲关系,才躲过几位王爷的权位之争,一直稳居高位。
本来骆妍依若是懂得给人留条活路,又或者别出现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她也不会说这些。可惜,有人不知收敛,心胸狭窄。她刚才有句话说对了,自己就是要破坏她的大好姻缘。那位小侯爷在京城是出了名的脾气好,恐怕日后也镇不住这位大小姐。她今日一言,或许能还他一世安宁。
“没想到你身陷囹圄仍不减风采啊。”正在沉思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戚夙容抬头望去,竟然是封湛。
“封公子,别来无恙。”戚夙容对他笑了笑。
“你以前都叫我‘封大哥’的。”封湛深深望着她。
“封大哥,阔别多年,却不想竟在如此境况下相见。”
“是啊。”封湛唏嘘道,“上次刺绣之事,我都不曾与你见上一面。再见时,却是在监牢中。你……可好?”
“一切都好,多谢封大哥关心。”
封湛望着她沾满血迹的双脚,怜惜道:“你如此模样,怎会好?夙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平白受此冤屈,定要还你一个清白,将你救出牢笼。”
“多谢封大哥。”戚夙容突然心头一动,说道,“封大哥,夙容今日却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如此……”戚夙容小声细说了一番,封湛连连点头。
次日,狱卒来巡视时,见戚夙容蜷缩在地上,表情痛苦。
他连忙打开牢房,上前查问:“你怎么了?”
“我好难受……”戚夙容抱着肚子,额头直冒冷汗,嘴唇发白,意识昏沉。
“你先忍着,我立刻去叫大夫。”这名狱卒是受过戚家和封湛等人打点的,平时对戚夙容颇为照顾,眼见她身体有恙,立刻便去找大夫。
大夫很快赶来,仔细诊治之后,说道:“这位姑娘风邪入体,虚痨鼓胀,可能是得了急症,需要尽快去医馆治疗。”
“去医馆?”狱卒迟疑道,“她可是囚犯,如何能离开?”
“这……”大夫忧心道,“若不及时治疗,恐有性命之危啊。”
就在狱卒不知如何是好时,封湛走进来,扬声道:“我带她出去。”
狱卒为难道:“大人,这恐怕不合规矩。”
“你放心,我既然敢带她出去,自是合乎规矩。”封湛道,“待会我亲自去向周大人呈诉,由我作保,替戚姑娘上请在外责保看医。(这个制度,由宋真宗首创,在此之前,官衙特设病囚院,普通囚犯可在病重之时前往就医。)”
戚夙容并非重犯,又有封湛作保,周笃无论如何都会卖他这个面子。
身为商人的顾锦云不宜行事,但请官居四品的封湛帮忙却是无碍。皇帝说她在牢中连五天也熬不下去,那她就在五天内脱离牢笼,在封湛的保护下,静待顾锦云他们的消息。
她事先让平儿带了一些药,吃下之后会引起类似急病的症状,再请封湛帮忙上请外保就医,顺理成章离开监牢。
果然,封湛的呈诉很快得到了周笃的批复。他租下了一间别院,将戚夙容安置其中。
大夫看诊完毕,留下药方便离开了。
封湛见戚夙容痛苦的模样,皱眉道:“你这药下得未免太重了。”
“若是不重,恐达不到保外就医的要求。”戚夙容虚弱地回道。
封湛走到床边,附身帮她拉了拉被子,轻声道:“你好好休息,不用担心,一切由我。”
“多谢封大哥出手相助,夙容欠你一份人情。”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我……”封湛望着她,正待说些什么,却见她已缓缓闭上眼,沉沉睡去。
封湛静静凝视着她,多年不见,却不知她竟变得如此坚忍。失去了高贵的身份,却不曾失去那颗高贵的心。眼前这名女子,确实是他曾经爱慕之人,如今一见,这份感情变得更加清晰。
封湛离开房间后,立刻给戚家送去了一封书信,将戚夙容的情况告之。
戚家收到信,又惊又喜。戚母立刻备好东西,带着丫鬟前往封湛的别院。
周笃只批了十天的时间,若病情未愈,须另外上请延时;若是好了,便得即刻送返狱中;若犯人在就医期间逃跑或者意外身亡,作为担保人的封湛,将会根据犯人的刑罚轻重承担相应的罪责。
戚夙容此次,确实欠下封湛一个大大的人情。不仅如此,封家知道封湛此举,怕是会有一番责问了。
果然,封湛回家后,立刻被封老爷子骂了一顿,斥他不知轻重,罔顾封家的名声。
封湛却是毫不在意,甚至连大臣的弹劾亦置之不理。只要是他决心要做的事,便不会有丝毫犹豫。也不会在乎世人的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