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太阳还是很大,幺舅和老抵带着我就往这地方的山林里头走。一路翻坡经过了好几处长的不行的树林,有一个地儿我瞅着边上的一排桃树就流口水,大下午天幺舅哈着气骂了句“狗改不了吃屎。”
我也瞅着桃子没熟,也断了念想,天气实在太热,幺舅都翻过了坡幺舅这货自己还在回头往林子里头那半大不点的桃儿看。出了树林就已经是走了四五里地,我累的够呛,山那头的村子已经是近在眼前。走在这山路上,我注意到一路到头老抵的手里都拿着一根香,每隔一段时间就朝着地上插个一次,估计是太阳太大,那香头平时看着都像是熄着的,偏偏这货歇稍(休息)的时候随手朝地上一插,那头头跟着又亮了起来。
幺舅带路,居然就围着边上的山头在走。一路上的山坡出了树林就是耕地,时不时还瞅得到有农民在土里头干活。走的地方已经很深,跟其他地方的山里农村一样,路边上不时还看得到废了的坟包,常年没人来上坟,又挨着耕地,山头早就堆起了杂草一类的东西。一下午的时间,幺舅就围着山里头这几个村儿的周边走。到了后头还看到两三处的坟山,密密麻麻的土坟堆在山坡上,这季节这些山头早就长满了杂草。老抵手里头的的香烧了还剩一小半,把香头顺着这坟地里头的杂草路边上就是一插,眼看着跟上几次一样,那看着早就熄了的香头居然又是一亮。我瞪着眼睛不是一般的吃惊,问了句抵叔怎么这么厉害。幺舅边擦汗水就边蔑着看了我一眼。
“你扯不转(笨蛋)?没看着他插香的时候嘴巴在吹气,香头那火星子能不亮?”
我就看着老抵半张的嘴巴真的在微微吹气,只是动作不明显,我噎的够呛。
“四爷,还是没反应。这周围我们都转了个遍,看上去倒是平常的紧。“
老抵的声音粗的不行,这时候我哪里知道几个人热的汗水长流非得转这么一圈子做什么。
幺舅抽着烟,前头的衣服热的抖敞开了,整个就一个二流子的样子。
“这地方南低北高,方圆十里的地势属于水环土走。这坟山的位置也是随意的紧,这么块好地儿反倒镇了山阴。不过这都不关事,几百里风水连起来,这地方也跟其他农村没什么区别,风水这一道,哪里的山头都有好有坏。抵哥,别下眼子咧,你这样找得到个求。“
老抵嘿嘿的把香一收,
“四爷,这事儿真的是奇怪的,我们跟着那三只玩意的指路香到的就是这一处,偏偏之前三四里的那山口子的地方。烟子就开始乱了。”
幺舅估计热的够呛,终于是决定开始朝着山下的村子走。到了这地儿半山坡地方,眼看着前头就要进村口,边上一个农民大爷正拿着锄头在田里头干活,大太阳带个犁帽,嘴里头还叼着根旱烟。这地方靠着山壁,道理我也晓得,这种土本身庄稼就不好种,本来都已经走过了,幺舅把嘴里头的烟一丢,两步就走了过去。我以为这货有什么事,偏偏开口就来了句,
“我说哥子,借根烟抽?“
汗流浃背的农民看了幺舅一眼,继续埋头挖土沟子,愣是理都没理。
“两块钱一根?“
这农民锄头一放。“兄弟,你说话大声点嘛。开始你说的啥子我都没听见。”
一张毛票捏到手里头,这农民脸都笑了个烂,到土边上翻出半捆叶子烟,裹了一根动作娴熟的不行。幺舅拿着这二指粗的行头刚刚一点燃,呛的就开始猛咳。五六声才缓了过来。
“哥子,我们是外地来的,想到你这地儿承包几个水塘做点生意,这回就是来瞅瞅,这一路到头我看着好多塘子都围了起来。”说完顺手从里兜掏出一包软壳子,拿了一根就朝这农民递了过去。
我一开始就发现者土边上的草丛里头有东西在动,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小孩在草里头玩,守着边上的农具行头,这货拿卷叶子烟的时候,那小孩打着个光脚就“老汉,老汉”的叫。农村人干活,这个我到晓得,老家的村子很多也是这样,大人出门一干活就是半天,没人带娃都是顺手带出来帮忙,不过这娃子也太小了的,估计就只能在旁边光看。
“哟,兄弟,你们是来折腾水货行头的?咋就找到我们这山里头来咧?”这农民接了烟,光是看了一眼就吞了吞口水,一听幺舅这话眉头都皱了起来。几句话过后,背地里我分明看到老抵塞了好几张票子到这农民的兜里。最后,这货装作一脸的惊讶,嘴巴愣是都合不拢。
走在下山的路边,前头就是这地方几个村子连绵的水田和耕地,这汉子拿着锄头,活也不干了,一路上嘴巴就没停过。
“可不是咧,退回去好几年的时候,都还有人到我们这儿倒腾水塘,上头的人心子黑,我们地方的山又深,哪里会有人管我们的死活。。。今年天旱,收成都还不知道。。。”
走在山路上头,眼看就要进村。一直都是老抵在跟着农民搭话,幺舅突然开口问了句。
“哥子,我看刚才那你土在石头边上,那儿有个土包,咋就拱起来那么多?”
这农民突然就变了脸色,一时间没有开口,带着我们顺路进了村,边上的一间间房子屋门口还有人朝着这人打招呼,到了最后,这农家汉才开了口。
“我们这种山里头,又没路出去,那是穷得很。我那娃子才五岁,爬到之前那山上头掉下来摔死咧。我这家里哪有什么钱?多余的也买不起地,就把我那娃埋在自己的土地边上。都快两年咧。”
一听这话,我直接就愣住了,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猛的就看向了这扛着锄头的农民后头,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跟在他背后,这农民像是压根就察觉不到一般。幺舅和老抵居然完全就是一副没发现的样子。
“叔叔。他。。他是不是打着光脚,穿着个。。”
我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身边的幺舅猛的就扯了我一下,我痛的直接说不下去,与此同时心头一骇,这农民明显就看不到,我也是瞬间明白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进来之后才发现这村子真的穷,砖房很少,大多数都还是土房子。这农民的屋住在距离村口不远的一个坝子边上,到了屋外头就开始吼。
“婆娘,屋头来客咧。赶紧倒水。”
一个大婶还抱着哭哭啼啼的娃急匆匆的就跑了出来。
坐在这屋子里头,我眼睛还一个劲的在朝着外头看。之前我看得清楚,就在进了这坝子之后,我几乎是眼睛一晃,那小孩突然就没了影,消失一刻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小小的脑壳回头还朝着我笑了一下。
“都下午这个点咧,章先生,你们今晚上就住我们这儿,女人家没眼力色,光看着我们摆,你这婆娘还不去整饭。我可跟你说,章先生是市里头来的人。”
农民回家后嗓门不是一般的大,坐在这屋里头,幺舅就开始跟这货扯了个开(摆谈)。老抵带着我坐在门口,手里头捏着个瓷盅直接闷了一大口,这盅的边上都发了黄。
“抵叔。刚才那小孩。。。”
老抵碰了碰我,指了个方向,“小爷,在那儿咧。”
那是这坝子边上堆的几块条石,我心头一惊,分明还看着一个小小的脑壳从那条石后头伸出来还在畏畏缩缩的还在朝着这屋里头看。
“这种事到处都多得是。人死之后,魂儿就要往活着的地方来。这只小鬼应该是因为其他的什么,进不了这屋,所以只能是在外头看着他自己的家。在外头已经飘荡了很久,找不着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