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堂主换人取来纸笔,“殿下写吧。”
楚瑜思索半晌,挥毫而就。
一个天一教徒拿起信,递给了副堂主。
副堂主将信看了一遍,没有看出什么问题。他把信收入袖中,然后出了地窖。他的手下抬着瘦长男人的尸体,也出了地窖。
副堂主刚出地窖,一个天一教徒就迎了上来。
“禀告副堂主,右护法大人来了。”
教主已死,少主年幼,左护法不恋权栈,这位天一教右护法在教中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副堂主连忙去招待,“不知右护法大人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堂屋之中,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长身玉立,正在看墙壁上的一幅山水画。他听到声音,转身一笑,“我是不速之客,副堂主算不得失礼。”他又看了一眼那副山水画,“这幅画虽有名款,但是山水林泉,布局壅塞,想来不是真品。”
“这些东西,我是半点不懂,不过右护法大人说起来条条是道,想必是不错的。”副堂主恭维道。
右护法笑了一下,随即肃容道:“我之所以来,是奉了少主之命。此番营救东方堂主,不容有失,否则你就三刀六眼,向少主谢罪吧。”
所谓三刀六眼,乃是一种刑罚,即用利刃在身上扎出三个对穿的窟窿。
副堂主变了脸色,他犹豫了一下,将来龙去脉告知了右护法。
“此事万万不可。”右护法沉下了脸,“在朝廷眼中,我们是逆匪,朝廷怎么可能和我们联手。便是白道那些伪君子,他们也是看不上的。”
副堂主迟疑的说:“可是……”
右护法打断了副堂主的话,“糊涂!你要是信了他的话,圣教的覆灭之祸,才就在眼前。”
“右护法大人教训的是。”副堂主低下头,露出羞愧的表情。
右护法用折扇轻敲自己左手的掌心,若有所思地说:“他小小年纪,就能把你们玩弄于鼓掌之中,真是后生可畏。”
副堂主的脸都涨红了,幸好他肤色黝黑,看不出来。
“我便会一会这位陈留谢家的公子好了。”右护法刷的一声打开了折扇,轻轻地摇了摇。扇面上写着一行草书——我是清都山水郎,署名是洛清都。
洛清都又嘱咐了副堂主几句,才出了房间。他在去地窖的路上,还去看了一眼瘦长男人的尸体,粗略地检查了一下。
他踏入地窖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混合着蔬菜腐烂的味道,令人欲呕。
楚瑜和谢青听见了响动,都戒备地看着来人。
洛清都摇了摇扇子,“容我自我介绍一句,我乃天一教右护法洛清都是也。所谓清都,即是‘我是清都山水郎’的清都。”
谢青吃了一惊,洛清都此人,在《楚氏春秋》一书中,着实不简单。他在圣女之子周仲宣出任教主后,辅佐周仲宣,为天一教出谋划策,竟以一教之力,对抗一国数十年。
洛清都看了看楚瑜,又看了看谢青。他的目光在谢青身上停留的时间,比楚瑜要多上一倍,“我想那个好色如命的倒霉鬼,不一定就是六皇子殿下杀的。”
“人就是我杀的。”楚瑜冷冷地说。
洛清都并不关心人到底是谁杀的,他只是想要看谢青的反应而已。他见谢青眼神闪躲,心中有了十成把握,“那么六皇子殿下可否告知在下,你是如何杀了那个人的?”
楚瑜镇定地说出了早已想好的托词,“我与他打斗,打到一半,他拔出刀来,我趁他不备,抢过了刀,刺向了他的心口。”
洛清都一针见血地说:“那么为什么他的脑后有伤口呢?”
“他倒下后,后脑砸到了磨盘上。”楚瑜当然不会遗漏这一点,他想试探的是面前的人到底有多精明。
洛清都在不大的地窖里来回踱步,他气质高华,行走于阴暗的地窖,也好似漫步于贝阙珠宫。许久,他才停下脚步,“血迹在这里,说明人死在此处。地上有一层薄灰,但是那里没有,说明那个地方本来是摆放磨盘的,分明是有人移动了磨盘,作为伤人的工具。”
谢青上前一步,说:“人是我杀的,阁下又待如何呢?”
“你杀人在先,欺瞒在后,其罪当诛。”洛清都眸中寒光一闪。
楚瑜想要动手,却被谢青拦住。谢青淡定地说:“你若真想杀我,一进地窖就会取我性命。”
洛清都大笑几声,然后一个手刀打晕了楚瑜。他收拢了折扇,“接下来有些话,这位六皇子就不方便听了。”
谢青先是一惊,接着看见洛清都并没有伤人的意图,松了口气。
洛清都围着谢青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你出身世家,又如此聪明,日后说不定位极人臣,但是……”
谢青却没有接他的话头,面上似笑非笑。
“世家势大,虽然当今天子明面上倚重世家,可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谢家的覆灭之祸,才是近在眼前。”洛清都满脸严肃之色。
洛清都之言,虽然有危言耸听的嫌疑,但是他不像谢青这样对剧情了若指掌,却能见微知著,足见他的智谋。
“右护法此言,意欲何如呢?”谢青冷淡的问。
“你若是投靠天一教,天一教愿意保下谢家满门性命。”洛清都将一只手搭在了谢青的肩膀上。
谢青没想到洛清都竟是要招揽他,心中哭笑不得,口上谦让的说:“我何德何能,得右护法如此厚爱。”
“你现在,确实当不起我的抬举。你年纪尚小,未来说不定泯然众人。”洛清都顿了顿,“这事好比赌博,我愿意现在就在你身上下本钱,日后或许赢得盆满钵满,或许连裤腰带也输了。因为如果不趁着现在下本钱,你将来若是身价倍增,我就下不起本钱了。谢青,你愿不愿意陪我赌上这一场呢?”
谢青慢条斯理地说:“我更愿意坐庄。”
洛清都又是一阵大笑,“谢青啊谢青,你真是一个妙人。”
谢青但笑不语,不过他虽然在笑,那笑容却好像一张面具覆盖在他的脸上。
“我们的目标是六皇子,你无辜被牵累,我十分过意不去,索性就由我做个主,把你放了。”洛清都一个手刀打晕谢青。
谢青陷入黑暗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洛清都的“得罪了”。
谢青醒来的时候,在一处民宅之中。
一个中年妇人关切地说:“小哥醒了,可要喝点热汤?”
谢青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大娘,这是何处?”
“这是我家,在京城郊外的太平村中。”中年妇人答。
谢青接着问道:“我是怎么来的?”
“一个书生抱着你来的,说你是他的弟弟,在路上发了急病。他留了银子托我照顾你,然后去城中找大夫去了。”
谢青没想到自己和洛清都说了几句话,就得了他的赏识,竟然私自把自己给放了。如今楚瑜孤身在地窖之中,身边尽是些天一教的莽夫,虽然不至于丢了性命,但难免吃些零碎苦头。他想着楚瑜的境地,心中担忧不已。
谢青解释道:“大娘,那人不是我哥哥,是绑架我的匪徒。他见我可怜,就把我放了。我真正的哥哥,还在他们手中。”
“那书生斯斯文文,竟是个歹人。”中年妇人后怕地说。
谢青身上并无银钱,只好解下了腰间的玉佩,“大娘,你家中可有马,若是没有马,驴也行,我想去城中报官。”
“驴倒是有一头。”
中年妇人推脱了一会,收下了玉佩,然后去牲口棚把驴牵了出来。
谢青骑上了驴,入了城。他踌躇了一下,还是先回了谢府。
晚镜和流景见谢青回来,都抱着他大哭起来。
谢青摸摸晚镜的头,又摸摸流景的头,“没事的,我已经回来了。”
晚镜心细,见谢青的衣服有被撕坏的痕迹,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少爷洗个澡,再换身衣服吧。”她绝口不问谢青被绑架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谢青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衣物,宫中的使者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