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客厅里轻轻一声叹息,吴子良深深地把头埋下去。
邓淑娴自顾自倒了杯热水,哼道:“这小杂种总算走了,以后可清静多了。你叹啥气啊,瞧你那窝囊样,小孩都怕。真以为一张欠条就能怎么着啊?放心吧,等他来要账,你看我怎么打发他。难道你还怕他将来成事儿了,回来报复啊。”
“别说了。”
“凭什么不说啊。”邓淑娴不以为然道:“就他那学习成绩,从班上看确实差不多,年级上还差的远呢。顶多上个二流大学。我看哪,这小王八蛋日子都过不下去,学习铁定下滑。充其量上个三流的野鸡大学,别的人脉背景啥的不说,就他这缺教训的犟驴脾气,一进社会指定碰的头破血流,能混口饭吃就烧高香了。”
吴子良闷着头,苦涩道:“是不是有点儿过了?”
“过啥呀,不过!”邓淑娴不屑道:“这十年养他花了咱多少钱,真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啊。明年大闺女还要出国留学,一年几十万,你算过账吗?说你傻你真傻,对他再好能怎样?将来还不是个白眼狼,回来不反咬我们一口都是轻的。这小杂种,一身土匪习气,指不定是她妈跟哪个野爹生的,还战斗英雄,连队楷模,糊弄鬼吧。”
“你别胡说!”吴子良捂着脑袋,堂妹是他们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从小就要强,学习努力,他年轻时混蛋,好几次外面惹了祸还是向上大学的堂妹借钱才摆平的。
“我怎么就胡说了。啊?”吴子良服帖惯了,顶了两句,邓淑娴就恼了,骂道:“你当我没见过你那个妹子啊,一脸桃花,天生的狐狸精样。说是南方上班,上的什么班你知道吗?指定是什么不正经的工作,不小心怀了野种,拿个当兵的做幌子。”
吴子良猛然抬起头来,双目通红道:“你闭嘴!”
邓淑娴先是愣了一下,尔后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怎么着?刚才吓的连个屁都不敢放,现在敢对我吼了,长本事了是吧?动脑子想想,是靠谁才混到这一步的,没有我们家处处帮着你,你还在农村锄大地呢!”
她这一吼,吴子良气势就弱了下来,语气缓和道:“好了,好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反正他走了,以后你也不用天天置气了。咱们该过咱们过咱们的。”
“那以后他要是混的不成样,回来管你要钱呢?”
吴子良沉默了一会儿,干巴巴道:“都听你的。”
“那就好,你心肠软,我怕你到时候应付不了。”邓淑娴摇摇头,扫了眼貂皮大衣和爱马仕手袋,笑道:“行了,生了半天的气,走,俩闺女都跟同学开party去了,晚上不回来吃。咱们出去叫几个朋友,下馆子去,去去晦气。”
……
走出逼仄的楼道,心情如视野一般开阔起来。从今以后,就要过上形单影只的生活,可他心里却没有半点儿后悔,反而有种轻松的解脱感,压抑了多年的心境霍然开朗,就连呼吸都觉得轻快了许多。
掂了掂行李箱,刚要举步离开,眼前红影一闪,那只熟悉的小身影从墙角窜了出来,静静的蹲在他的面前。
“你这家伙……”陆云脸上浮起欣慰的笑容,弯下腰摸摸它的脑袋:“总算你还有点儿良心。”
小狐狸嘴角微微一撇,像是挤出个古怪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挤进他的怀里。
房子里发生的一切,它从头到尾都听的一清二楚,也让她对陆云有了更深的认识。这个男孩善良又倔强,温柔时静如处子,发怒时凶如猛虎,在受到不公的对待和压迫时,更能勇敢而富有策略的反抗。
修行路上多艰险,数不胜数的坎坷,难以预料的争斗,以及凶猛狡诈的敌人,心慈手软,优柔寡断,很少有人走到最后。
善良、勇敢、不屈、独立……在陆云的身上,她看到了许多闪光点,这些闪光点促使她下定了引他入道的决心。
“冷吧。”看着它光秃秃的尾巴和后腿,陆云摸摸鼻子,有点儿后悔昨天的恶搞了,把羽绒服拉开一角。小狐狸一点儿也不客气,呲溜一声钻进去,只在领口露出半个脑袋来。
踏出小区大门,看着平坦笔直,直通远方的街道,陆云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管付出多少努力,未来都要活出精彩,活出价值,让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人,永远的闭上嘴巴。
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才是少年人该有的骨气,该有的志向,不要指望别人怜惜你的困顿独处,也绝不唉声叹气。
要开始崭新的生活,当务之急自然是先找个容身之处。口袋里只装着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七百多块钱,虽然在这个三线城市里,连一间像样的房子的租金都付不起。
但他却没有丝毫担忧,只要冰钓大赛顺利举行,他有九成的把握夺冠。15000块钱的奖金到手,足够他租一间房子,安心熬到高考。
当然,在这之前,他还要采购一些冰钓的设备。作为一个门外汉,总不能真的弄个竹竿,挂上鱼线鱼钩,团点儿面粉就去参赛吧……
虽然理论上是可行的,但龙王也要脸啊。
拎着行李,一路坐着公交车,驶到桃源市北关花鸟鱼虫市场。在市场附近找了家经济实惠的小旅馆,安置好行李,陆云才揣着小狐狸,兴冲冲的奔向市场。
令人失望的是,冬天的花鸟市场冷清的很。毕竟那些娇贵的鸟儿鱼儿,耐不住寒冷,只有几个规模较大的门店,有齐全的采暖设备,还在持续营业。
“老板,老板。”
一家门脸不大的渔具店里,光头老板正站在门口的鱼缸前,盯着缸里一条二十多厘米的银龙鱼,手捏下巴,一脸的苦大仇深。
“老板?”
“嗯?”
光头老板回过神来,扫了眼陆云:“买啥?”
“鱼杆,鱼线,鱼钩。”陆云对冰钓实在不怎么了解,挠着头道:“就是冰钓用的那种,还有打眼儿用的冰镩子,你们这儿有吗?”
陆云扫了眼缸里的银龙,本来懒洋洋的银龙鱼,忽然一个激灵,掉转身子,面向陆云,一个劲儿的往玻璃上凑,显然是近距离感应到了龙气。
怀里一阵蠕动,小狐狸探出脑袋来,直勾勾的盯着银龙鱼,竟然舔了舔舌头。
“都有,都有。”光头老板把目光移开,慢悠悠的回到柜台:“要什么价位的啊?几百,上千的都有。”
旅店开放交了两百押金,陆云捏了捏口袋里的五百块钱,笑道:“最便宜的那种。”
“你要几十的?”老板瞪大了眼睛。
“有几十的?”陆云眼中一亮:“来套几十的吧。”
资金有限,也只能选最低价位。
“几十?”光头老板发出一声轻笑,隐含不屑,懒洋洋道:“参加明天的冰钓大赛?”
桃源市冰钓大赛,连续举办多届,不知是桃源市的市民,附近几个城市都有宣传。每逢冰钓大赛,卖渔具的门店,销量也会提高。
陆云点点头:“是啊。”目光却停留在银龙鱼身上。在冰湖之中,他就发觉了鱼类的异常反应,没想到关在鱼缸里的鱼儿同样能感受到。
他轻轻的点了点鱼缸,那银龙鱼愈发的急切起来,摇头摆尾,直冲鱼缸,颇有一副要破缸而出的劲头。
“小伙子。”几十块的鱼竿,没什么利润,老板循循善诱道:“一分价钱一分货,想拿个好成绩,这本钱可少不了啊。老话说的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知道上届前十用的都是什么档次的吗?最差的也是诺龙阀杆,要3000多呢。我推荐你用个中档的……”
“不用,几十的就行。”陆云摇摇头,龙去钓鱼,就跟挂逼玩游戏一样,有了飞天遁地锁血抗毒外挂,拿个平底锅照样吃鸡。
老板瘪了瘪嘴巴,比赛报名费都要二百,拿套几十的渔具去参赛,这小子的脑袋是不是让门给挤了。
啪啦,一套包装劣质的钓竿套装扔在桌上。老板有些不死心道:“小伙子,这冰钓大赛,我每届都去。说实话,用几十块钱钓竿的,我连见都没见过,你是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