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虎的嗓门又粗又高,这一声惊叫,在逼仄宿舍里简直是平地惊雷。宿舍窗前长着一株枝繁叶茂的法桐,把月光都遮挡住了,整个宿舍里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邢虎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揉着脑袋大声叫道:“我靠,是不是房顶塌了?大家都小心点儿啊,妈的……”他摸索了一下,摸到一本厚厚的东西,用手捏了捏发觉是书本,拿起手机照了一下,一字一字的念道:“希区柯克悬念故事——集?”
他用手掂了掂,分量很重,又摸摸眼角,似乎湿热的液体,不太像是汗水。捻在指头上,用手机照了照,才确认是血。
邢虎是农村里长大了,磕磕碰碰的多了,皮实的很,这点儿小伤根本就不值一提。最让他纳闷的是,这特么的希区柯克从哪儿来的?
也太悬念了吧?
可以说,在这么漆黑的视野中,陆云是唯一的目击者。邢虎脑子虽然有点儿轴,但天生朴实善良。
打呼噜的确有些影响睡眠,但还至于闹到攻击的地步。而且陆云和乔文科是知道原因的,邢虎从家乡出发到望海,全程1000多公里,为了省钱,买的硬座,足足熬了一天一夜。
下了火车就独自拎着沉重的行李,搭了公交车才赶到学校。别看他长的壮实,但这一路长途奔波,把他累的实在不轻。
人在过度疲劳的时候,睡眠时咽部软组织松弛、舌根后坠等导致气流不能顺利地通过咽部的气道,就会振动咽部软组织而发的鼾声。
可以说这是人之常情,陆云表示充分理解。
可迟天衡的做法让他觉得十分反感,就算他不清楚邢虎打呼噜的原因,也不能采用如此激烈的手段。
“邢虎,你没事吧?”
黑暗中,陆云打起手机手电筒照过来。
邢虎摸着眼角,还是满头雾水,左右四顾:“没啥事儿,眼角磕破了点皮。我就纳了闷了,这书从哪儿来的啊?”
一边说着,他一边晃了晃手里的书。
乔文科也打过来灯光,好奇道:“虎子,啥书啊?你从哪儿掏出来的啊?”
陆云瞟了眼隐在黑暗中的迟天衡,语带讥讽道:“这可不是书,这是暗器啊。也不知是哪路高手,手法又准又狠,都砸出血来了。”
邢虎愣了愣,摸着脑袋道:“啥意思啊?暗器都整出来了?”
乔文科若有所思的望了眼迟天衡的床铺,心里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可是他似乎在斟酌该不该出头,一时间沉默不语。
陆云倒是毫不客气:“虎子,有句话叫明枪易躲,暗贱难防。这黑漆马乌,伸手不见脚趾的……”
话没有说完,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你不用阴阳怪气的,书是我扔的。”
陆云笑了笑,迟天衡还算爽快,肯主动承认。接下来该怎么办,就看邢虎的意思了,他只是尽了仗义执言的本分。
果然,邢虎有些生气道:“那谁,你扔俺干啥?俺招你惹你了?”
迟天衡枕着胳膊,哼道:“你还有脸问?呼噜打的跟猪一样,影响我休息了。明白么?明天我有个很重要的测验,需要保持良好的睡眠。”
“俺打呼了?”邢虎皱着眉头,似乎觉得有点儿理亏:“我平时睡觉是由点儿打呼,可声音没那么大吧?”
迟天衡拿起手机按了一下,一声声巨大的呼噜,非常富有节奏感的在宿舍里回荡起来。意思很明白,我砸你砸的有理有据。
听到那巨大的呼噜声,邢虎也有点儿臊得慌,吃吃道:“俺这是乏的,可你……叫一声不就得了?大不了俺等你们睡着了再睡,也不该拿书砸俺啊?”
陆云心里给邢虎点了个赞,这小子憨归憨,但是面对明显比他出身更好,家庭背景更强大的迟天衡,并没有胆怯退缩,很有骨气。
迟天衡好像也没料到,但是让他给邢虎道歉也不可能,沉默了一会儿,才语气僵硬道:“那你想怎样?”
问题推回来,邢虎也愣住了。倒是乔文科笑着打圆场道:“不至于,不至于啊。好歹也是舍友,脾气习惯啥的还不太了解。一点儿小小冲突,难免,难免。”
看在乔文科的面子上,邢虎不太好发作,闷闷不乐的把书放下,嘴巴动了动,用很轻的声音叹了口气。
这一叹里有委屈,有无奈,还有一点小小的自卑。
事情到此似乎应该结束了,但陆云却忽然淡淡道:“都砸破皮了,道个歉,不过分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起码的尊重也应该有吧。”
话音落下,整个寝室里陷入了一片安静。
邢虎心里微微有些感动,而乔文科表情尴尬,在他眼里,陆云的话不多,但一举一动都透着股说不出的从容镇定,有种莫名的傲气。
许久之后,迟天衡声音低沉道:“你什么意思?”
陆云反问:“你听不懂人话?”
一瞬间,寝室里弥漫起了火药味儿。
不屑的嗤笑声响起,迟天衡冷冷道:“想替人出头?好在寝室里树立权威?实话告诉你,你们这些人,真的很傻很天真。好心奉劝一句,时代变了,还是安安心心的当你的大学生吧。有些事情你们接触不到,也想象不到。”
这逼装的,陆云都快憋不住笑了,故作惊奇道:“这么说,你不是来当大学生的?总不能是来当叫兽的吧?”
“幼稚。”
“幼稚不幼稚我不知道。”陆云懒洋洋道:“但我知道,敢做就要敢当。有什么不满,咱光明正大的放马过来,背地里耍阴招,那都是下三滥。”
“你说谁下三滥!”
一直躺着的迟天衡,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语气愠怒道:“你今天是诚心跟我过不起,是吧?人家当事人都没说什么,你算个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邢虎闷闷的声音响起:“我不说是我不想跟你闹,别以为我就怕了你。”实际上,从邢虎送鸭梨被拒绝,心里就看迟天衡不顺眼了。
刚才被书本砸破了皮,也是看在乔文科的面子上,不想闹的太僵。而现在,看见陆云为他出头,心里感动的同时,也勇敢的挺身而出。
要是还当缩头乌龟,算什么爷们?
光线昏暗,看不清迟天衡的表情,但不难想象,一定十分难看。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行啊,真有种。这是要练练啊。”
看起来一场冲突在所难免,乔文科连忙陪着笑道:“几位哥,几位哥。咱至于嘛,难道因为这么点儿事,还要大打出手啊?咱们可是刚入学的新生,这头一天就打起来,给老师得留个啥印象啊?”
“几位,几位都消消气儿。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了。”乔文科拍着胸脯道:“改日我组个局,咱们一块儿坐坐。”
迟天衡似乎有所顾忌,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淡淡道:“组局就免了,没空。要实在看我不顺眼,咱约个时间,约个地点,好好过过。不是我怕了你们,是我怕处分,影响我明天的发挥。”
乔文科惊道:“窝草……咱不至于约架吧还?”
陆云淡淡道:“我无所谓啊。”
邢虎也跟着道:“俺也无所谓。”
尼玛,这是两个愣头青啊。乔文科都惊呆了,迟天衡是什么人,他心里清楚的很,同窗三年,迟天衡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不少人因为看他不顺眼,找过他的麻烦。
但是,乔文科却从没有听说过哪怕一次,迟天衡吃亏的情况发生。
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迟天衡继续他的眼高于顶,而那些挑衅的家伙,很快就偃旗息鼓,再也掀不起风浪。
他倒不是站在迟天衡一边,而是担心陆云和邢虎。
这时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咚咚咚的敲门声,随后响起宿管员的声音:“都赶紧散会吧啊。早点儿休息,明天事情还多着呢。”
“嘘,宿管来查宿了。早点儿睡吧,早点儿睡吧。”
宿管离去不久,黑暗中传来迟天衡的声音:“军训结束,浅湾沙滩。时间随你们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