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想音音紧紧拽住德懿的衣袖不肯放手,“我还要和德懿哥哥玩。”
德懿眼儿亮晶晶,侯府里虽有和他同龄的孩子,但是碍于主仆身份,不敢与他亲近玩耍,身边的也就音音会带着他爬树摸鱼挖虫子,德懿期盼的看向自己娘亲,也是难舍难分的模样,方颖寿笑道,“这可怎么办?”
景帝仪警告道,“阿娘要数数了,一……”
音音知道景帝仪数到十,要是她不撒手,她的小屁股回去就要开花了。音音扁嘴开哭,自然这哭不是哭给娘亲看的,因为成效甚微,她这是哭给方颖寿看的。
方颖寿心软,“要不今夜让德懿留在凤府,我就怕打搅你和凤大人。”
景帝仪看了音音一眼,见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脸涨得通红,一听到方颖寿说要让德懿留宿,便由大哭转为抽噎了,眼泪收放自如,将那如晨间挂在叶上的晶莹剔透的露珠叫人爱怜的小模样演得入木三分,说她不是她女儿都没人信,这么小无师自通的就懂“欺善了”,实乃天性,“怎么会打搅,是我不好意思才对。”
方颖寿叮嘱了儿子一番,叫他要听话,说是明日一早再来接他。
……
凤靡初下朝回府的路上去了一趟书铺,买了两本杂记,只是才上了马车,突然从一旁冲出一个人来把马车拦下了。
正是昔日风光无限的大理丞少卿,如今该称呼一声守城门的白校尉,曹洛对此人无好感,当初凤靡初入狱时,这姓白的就是两头蛇,一面讨好陆家对凤靡初用了刑,一面又给自己留了后路自以为是的施了些小恩小惠与凤靡初,曹洛要将人赶走,凤靡初抬手制止了,“白校尉。”
对方低着头弯着腰,谄媚姿态,“小的如今不过是看守城门的小兵,没想凤大人竟然还记得。当初失职若不是大人在圣上面前美言,怕且已经人头落地,小人无时无刻不感激大人的恩德。”
凤靡初温和的问,“白校尉有事?”
那姓白的忽的神神秘秘的道,“事关大人的安危,才这样唐突,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凤靡初想了想,“我送大人回府吧。”
白校尉上了马车,他原想过要去凤府拜见,但如今这个身份,估计连看门的小厮都未必愿意给他通传,于是他在凤靡初下朝回府的路上一直等着,等了三个时辰终于给他遇上,“小人当初也是一时糊涂,犯下了那等过错,还好大人不计前嫌。这些年看守城门,也有反省自身,虽说如今还是在为朝廷效力,但小人寒窗苦读十载,还是想学以致用,大人如今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凤靡初耐心的听着他的铺垫,突然想起某年,有一官吏来府贿赂想外派填补江南富庶一带官员的空缺,也是开场便说尽恭维的好话,结果景帝仪在他书房屏风后边的榻上午睡,他们都不知。
那一番滔滔不绝恭维之言把她给吵醒了,她皱着眉,从屏风后走出来开口便是说那官员废话连篇,想升官发财,四个字便能简明扼要的说清来意,偏还要啰嗦累赘,吓得那官员抱着厚礼从后门走了。
凤靡初轻笑,他虽习惯了那些千篇一律的恭维,但有时也觉得如景帝仪说的那般开门见山好些,眼前这人无非是不想再当这守城门的小吏,想攀附他罢了。
白校尉停下,不知道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
凤靡初问,“白校尉方才说事关我的安危,不知是指何事?”
“五日前正是小的值夜,戌时要关城门时,典府的马车正巧要进城,马车上除了典府的总管还有一个男的戴着纱帽看不清长相,卑职按规矩要核对身份,但典府的总管说那人是典大人的远亲,因身体有疾吹不得风,不能将纱帽取下,让卑职通融。”
曹洛在一旁听着,心想这姓白的也算是厚颜无耻的了,他虽不会特意去留意这等无关紧要的人,但平日帮凤靡初办事时几次经过城门,有瞧见这姓白的在盘剥进城的商客,只是天子脚下不敢做得张扬,一是收的贿钱数额不大,二是被剥削的人不想得罪官差也就忍气吞声。倒没想到他把自己说得这样尽忠职守。
“卑职还是大理丞时也经手过不少案子,其中有一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一直未能抓获,那江洋大盗的右臂上有一块黑色伞状的胎记,而那典大人的远亲右臂上居然也有这样一块胎记。”
凤靡初道,“许是巧合吧。”
白校尉见凤靡初不甚在意,他今日来目的就是邀功,若凤靡初只当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就凸现不出他的功劳了,“卑职心中起疑,奈何人微言轻不能使强,便先假意放典府的人入城。又让手下跟着,典大人那位所谓的远亲,戌时进了典府后,亥时又离开去了城中的客栈落脚。小人守在客栈外头三日,发现那人居然时常在凤府外徘徊,跟踪大人和夫人。卑职恐是那人要对凤大人不利,特来相告。”
凤靡初点头,“我知道了,多谢白大人前来相告。”
“其实卑职一直敬仰大人为人处世,若是能有机会到大人身边效犬马之劳,必定鞠躬尽瘁。”白校尉又表了一番忠心。
凤靡初道,“白大人,你我都是皇上的臣子,这一句鞠躬尽瘁不该对我说。你今日这番提醒,好意我心领了,不知可还有对其他人透露?”
白校尉摇头,他怎么可能告诉其他人,让别人抢他功劳,“没有。”
“若是没有,希望白大人回去后三缄其口,莫打草惊蛇,此事我会命人去查,若真如大人所言,他日定会有重谢。”
白校尉闻言,想着自己官复原职有望,不禁喜上眉梢,“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不会透露出风声,叫他们有所察觉。”
凤靡初笑道,“那就好。”
……
音音朝他跑来,凤靡初还以为女儿是来迎他的,正想要抱起这贴心的小丫头亲一口,女儿却视而不见的绕过他躲到他旁边的假山后边去了,过了一会儿,探出半边身子先侦查了一番,小声道,“阿爹给音音打掩护。”
然后凤靡初就看到了德懿。
德懿跑到他跟前规矩的作揖,“凤叔叔。”
方颖寿把孩子教得十分守规矩懂事,规矩得崔护曾抱怨儿子没学到他不拘小节的大格局,凤靡初摸摸德懿的头,笑道,“和你娘过来的?”
德懿道,“娘回府了。对了,昨日夫子留了课业,有一句德懿不解,娘说凤叔叔的学识渊博,德懿能否向您请教。”
“当然可以,现在?”
德懿本想要点头,娘亲说过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学习也是如此,得及时。只是想起他和音音正在玩游戏,音音躲,他找,“我得先找到音音,就算不玩了,也得先和音音说。”
凤靡初道,“那你要不要问问叔叔,叔叔告诉你音音藏在哪。”
德懿摇头,“不能作假,音音知道了会生气。”
凤靡初往假山那瞄了一眼,若换成音音,是想守游戏规矩就守,不想守便找空子钻,不会这样老实,“德懿,你还小,不管什么事,包括做学问,都是要劳逸结合才能事半功倍。你先和音音玩,晚上叔叔再教你课业。”
“好。”德懿到假山那找,音音早就趁着凤靡初方才和德懿说话的时候从另一头溜了。
景帝仪吩咐几个丫鬟跟着两个孩子,隔着一些距离,留意着他们的安全又不会扰到他们玩乐,她则躺在院里的睡椅上,拿了本盐铁轮盖在脸上挡着光闭目养神,她真要好好谢谢德懿,若德懿不在,她也不会偷得半日悠闲。
凤靡初好笑的把她脸上的书拿走,他的小姐喜欢拿他书房的书做各种用途,垫桌子扇风遮阳,十分的物尽其用,“这本我还未看完。”
又不是要拿来点火,不过是觉得顺手,就用一用,过后会完好无缺的还他,紧张什么,“凤哥哥,我重要还是书重要?”
凤靡初把书递回给她,景帝仪接过盖回脸上,这书厚薄刚好,若太厚盖在脸上重,薄了挡光效果不好。
“德懿怎么在府上?”凤靡初问。
懒洋洋的声音从书缝里钻出来,“该问问你女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是不许德懿走,今日回来迟了。”
“路上遇到些事。”他在她旁边的睡椅躺下,学她偷偷懒,小木桌上已经备好了铁观音,“刚想叫人去备,果真是小姐懂我。”
以前她娘总说她爹撅起屁股来,便知道他要做什么,夫妻相处日久,心有灵犀总是会有些的,“我本就善解人意。”
凤靡初轻笑,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景帝仪泡的茶比不得他泡的好,略苦,慢慢的品,却又微甜,“婆娑放鸡犬,嬉戏任儿童。闲坐槐阴下,开襟向晚风。”
景帝仪把书扯下,认真的看着他,“对着这满园景致,就算突然兴致大发,也该咏菊吟柳吧,怎么突然念婆娑放鸡犬,何来的鸡何来的犬?”
“只是想着哪一日,能与小姐坐在树荫下吹着凉风,闲话家常含饴弄孙,悠闲度日也不错。不必理会朝政,就像这般即便在院里躺上一整日也不要紧。”见她换上狐疑的眼神,他拉过她的手放在额头上,还会和她玩笑,“没生病。”
“是没生病,该不会回来的路上撞到头吧。”无端就反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