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过澡,换了衣服,沐云又做了两张卷子,直到保姆喊吃饭才磨磨蹭蹭地来到楼下。
沐剑旭和乔敏都回来了,正坐在小客厅里跟沐绝尘和林楚涯聊天。
乔敏看样子很喜欢林楚涯,儿子同寝的好友,相貌风度都没得挑,家世又好,处好了对沐绝尘的将来有益无害。
沐剑旭夫妇自然不敢怠慢。
沐云下楼的时候,餐厅里凉菜已经摆上桌了,沐绝尘和林楚涯两个人正站在沐剑旭的酒柜前面挑红酒。
乔敏看见沐云下来,略有些嗔怪的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怎么才下来,都等你呢。”
沐云知道乔敏这样的态度多少有点儿在人前作秀的成分,不过这样亲昵的语气还是让他无法拒绝。
抿着嘴笑了笑,沐云低声解释,“做题呢。”
“别太累了。”乔敏不怎么在意地敷衍了一句,见沐绝尘和林楚涯开了红酒过来,忙笑着说:“小林也能喝一点的吧?”
林楚涯笑着点头,“一开始偷着喝,后来父母就不怎么管了。”
沐剑旭也笑了起来,“都一样,孩子大了就不爱听父母的劝。现在家里也就是小云还听话,再过两年也不能说了。”
“云儿也喝点。”沐绝尘不由分说给沐云也倒了半杯红酒。
“咱马上就成年了,半杯红酒算什么呀,是爷们以后得喝二锅头。是吧,云儿?”
沐云自己倒是不在意,不过沐剑旭和乔敏都在座,他不能不考虑他们的态度。
“就半杯啊。”沐剑旭警告沐绝尘,“今天是特殊情况,你可不能把小云给教坏了。”
“说什么呢。”乔敏不乐意了,“什么就教坏了。”
“红酒没事的。”沐绝尘连忙跳出来打圆场,又冲着沐云眨眨眼睛,“半杯也就是起个强身健体的作用,绝对醉不了。”
沐云笑了笑没出声。
林楚涯的视线却扫了过来,笑微微地问道:“云儿是开学就高三了吧?大学打算报哪个学校?”
林楚涯这一声“云儿”叫的太自然,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沐云却不自觉的有些焦躁起来。
在他印象中,林楚涯一直这么叫他,舌尖卷着,微微上挑的尾音,平常的语气听起来也仿佛带着三两分温柔旖旎的味道。
即便在最后的那段时间,他也是这么称呼他,几乎同样温柔的语调,微带伤感,像一个面对感情的变故无能为力的痴情人。
“尽力就好。”乔敏误解了沐云的沉默,一边替他夹菜一边安慰说:“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我听说南白药大学里也是可以转系的。”
“妈,”沐绝尘笑的有点儿无可奈何,“你跟我们说的根本都不是一回事儿。”
乔敏有些不悦,“怎么不是一回事儿,谁能保证现在选好的路就能走一辈子……”
沐剑旭打断他的话,“先听听小云的意思。”
沐云倒是还没顾上想这个问题。
上一世的自己因痴恋林楚涯的缘故,事事都想要投其所好。林楚涯家在b市,他就报了b大。
林楚涯学的是金融,他也跟着报了金融。其实那并不是他真正喜爱的专业。
再一次选择的机会,他想把它留给自己。最好是选一个和那人的生活圈子完全无关的学校。
沐云想起车祸去世的父母,想起自己躺在酒吧后巷里,捂着流血的伤口渐渐变冷,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心里反复念道:就学这个吧,就学这个吧……
“我想……”沐云不太自信地说:“我想报医学院。”
“医学院?”
餐厅里的人都流露出意外的神情。
沐家从来就没有出过医生,沐时峥和沐绝尘也都读是的金融专业。
林楚涯也有些意外,主要是沐云身上那种冷冰冰的气质跟白衣天使相去甚远。
沐剑旭斟酌片刻,十分谨慎地反问他,“你想当什么科的医生?”
“外科大夫,或者急诊大夫。”沐云犹豫了一下,他想说法学院也不错,但是想想,毕竟是一年以后的事情,说多了也没什么用处。
沐剑旭和乔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沐云的父母。
听沐云的奶奶说,当初沐云父母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没断气,两个人都是因为失血过多死在医院的手术台上。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沐绝尘,他端着红酒碰了碰沐云的酒杯,“志向远大啊,云儿。得加油,咱们家还没出过一个医生呢。”
“也好。”沐剑旭也回过神来,“这个职业挺好。”
乔敏觉得当医生太辛苦,但沐云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转念想到距离高考还有一年的时间,又觉得有些无所谓。小孩子总是多变的,一年之后谁知道他又会有什么想法呢?
就算他坚持的话,她也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那毕竟不是自己的儿子。
“还有一年呢,”沐绝尘觉得父亲的反应有些过于郑重其事,搞的饭桌上气氛都凝重了起来,连忙跳出来打圆场。
“这些事也不用想这么早。云儿,来,跟哥哥干一个。”
沐云刚端起酒杯,就听林楚涯笑着说:“加我一个,为未来的沐医生干杯。”
沐云心里有什么东西涌动了一下,脸上却绽开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谢谢。”
热菜上桌,乔敏把话题拉回到沐绝尘的暑期旅行上,“去云南的话,一个星期够了吧?下周你大哥出差回来,你们正好能见上一面。”
沐绝尘明显的犹豫了一下,“我打算直接回学校的。”
“不回来了?”乔敏有点惊讶,“暑假两个月呢……”
“吃饭,吃饭。”沐剑旭拍了拍乔敏放在桌面上的手,半是责怪半是安慰地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安排,咱们要理解。”
乔敏神情复杂地看看他,再看看坐在长桌另一侧的沐绝尘,微微叹了口气。
沐云却暗中松了口气。果然和上一次一样,他们俩在云南停留了将近两周的时间,然后直接回了b市。
林楚涯是土生土长的b市人,林家几代人串起来的关系网在b市这个地头上遍布各个领域,没有意外情况的话林楚涯绝对会老死在b市。
只要远远避开这个盘丝洞,那么一切就会不一样吧。
如果不是沐云自己缠着他要电话,要地址,高考志愿又特意报考了b大,他们之间本不该有太多交集。
从见面以来一直晕晕沉沉的大脑在接收到这个信息之后,难得的清明了起来。
沐云觉得自己的反应就像碰到了猎人的可怜动物,因为本、能的惧怕,心慌意乱之下只知道要逃跑,却忘记了怎样做才是最有效的反抗。
其实这个时候的林楚涯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杀伤力,他知道。
但他并不想将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归咎于自己的冲动与执念。
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认为只要全心全意地付出就会有回报,总会心存侥幸,期待着在某个特定的时刻,那个人终于发现我们的好。
沐云忽然觉得心酸。
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从来没有真的恨过林楚涯,他没有理由恨他。
不接受别人的感情并不是他的错。但是他不该明知自己的不爱,却仍然答应和他交往,伤人伤己,让原本就拆解不清的麻烦最终变得不可收拾。
真正让沐云无法释怀的,是自己全心全意的付出,在对方的眼里,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