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下班的时候,沐云买了一盒水果挞,犹豫了一下,又打包了一份提拉米苏,一份焦糖布丁。
水果挞是给沐绝尘的,提拉米苏是给乔敏的。
她虽然一天到晚忙着美容减肥,但是和大部分女性一样,天生对甜食就没有免疫力。
沐云虽然很少主动买什么回家,但是每次他这么做的时候,乔敏和沐剑旭都会很高兴。
沐云提着食品袋出了海天大厦,顺着人行道刚走了几步,一辆越野车从后面追了上来,堪堪停在了他的身边。
沐云无意识地瞟了一眼,车子看起来很眼熟,驾驶座上的人看起来也很眼熟。
“林楚涯?”沐云愣了一下,满心的不可思议,“你怎么在这里?我哥呢?”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林楚涯对他的反应略有些不满。
“我哥呢?”沐云仍觉得不习惯,这人一向和沐绝尘形影不离,怎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
“他在家。”林楚涯脸上不悦的神色加深,“我出来办点儿事,绝尘说你晚上回去吃饭,我顺路接你回家。”
哪路神仙来告诉他,林楚涯这是抽了什么风,居然会上杆子来接他?
没记错的话,他对自己应该是能有多远就躲多远吧。
就连电话号码,都还是自己追着他要来的……
沐云心里又开始莫名的烦躁。
伸手在短裤口袋里摸了一把,只摸到一个空烟盒。
沐云把空烟盒攥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箱,转身朝路口的报刊亭走了过去。
这样的小报亭除了报纸杂志,一般都会搭着卖一些香烟饮料。
沐云要了一盒白沙,等着找零的功夫拆开来给自己点上一支。
“看不出,你烟瘾挺大啊。”
沐云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林楚涯开着车跟着过来了。
他懒得跟他解释自己的烟瘾并不大,只是看见他格外心烦。
“上车吧。”林楚涯推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
沐云没有动。
“我说,”林楚涯看着他,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你了?”
“没有。”沐云飞快地扫了他一眼。
一脸痞气的林楚涯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让人心烦,但是一本正经的林楚涯看起来就有些……危险了。
“那你每次看见我怎么都这么……这么……”林楚涯皱了皱眉,“这么不友好呢。”
沐云侧过头吁了一口烟气,再回过头时脸上已经带着浅浅的微笑了,“林哥你误会了。”
林楚涯眉头皱的更紧,“好好说话!”
沐云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微笑的表情瞬间垮下来,整个人重新变得不耐烦起来。
“老子有精神病,看见不认识的人就心烦。行不行?!”
林楚涯蓦的一怔,顿时想起沐绝尘曾经说过的话:这孩子刚来我家的时候自闭,过了两个多月才开始说话……
沐云心力交瘁,顾不上看他有什么反应,提着自己的袋子就往前走。
前面不远处就是公交车站,到大学城附近再倒一次车就能到沐家了。
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十来站路,顺利的话要不了四十分钟就能到家了。
他根本不需要搭林楚涯的车。
林楚涯的车又追了上来,“云儿,上车吧。”
沐云低头走路,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他知道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自己心里的愤懑情绪完全是没有道理的。
他完全无辜,甚至不知道自己会被厌恶的理由。
但他就是不想看见这个人。
那些伤都还烙在他的心上,一道摞着一道,即便表面结了痂,下面仍是一团血肉模糊。无意中碰到都会觉得痛不可当。
他怎么能让这一切再度发生?
“上车吧。”林楚涯的声音难得的温和了起来。
“我都过来了,总不好让你再去挤公交车。你要是不想看见陌生人,最多我不吭声就是了。你坐在后面休息一会儿,就当我是沐家的司机好了。”
沐云紧了紧拳头,觉得自己想揍人。
不知道拳头落在那个人身上的时候,心头的疼痛会不会也随之转移过去几分?
一辆公交车从他身旁驶过,沐云顾不上理会他,顺着人行道跑去追公交车。
售票员从窗口看见他,大声地喊:“快点,快点。”
沐云气喘吁吁地挤上车,两扇车门紧擦着他的后背阖上了。
沐云靠在栏杆上松了一口气。
没往窗外看,他不知道林楚涯是不是已经开走了。
他不关心这个。
他只知道他们俩明天就会离开这个城市,两周之后会从云南直飞b市。
他和他,原本就该就像那个经典字母x一样,即便在某个见鬼的时刻相交于一点,仍会沿着各自的命运轨迹越走越远。
只要过了今晚就好,沐云心想。
晚饭的时候,沐云异常沉默。
所有的问话一律用“是”、“不是”、“知道了”来回答,说的最长的一句话是:“我吃饱了,上楼去做练习。各位慢用。”
他这样的做派沐家人早已习惯了,只有林楚涯时不时地偷瞟他两眼。
沐云估计他真的会疑心自己有一些精神上的毛病。
这样也不错,谁都知道精神病不好惹,这下林楚涯应该会绕着自己走了。
另外,自己对他的态度太过生硬,难免惹人生疑,精神病这个黄金招牌则是最完美不过的解释了。
无论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举动,精神病都是不需要理由的,或者说精神病本身就是理由。
心不静,看不进去书,沐云早早就爬上了床。可是躺在黑暗中却没有丝毫睡意。
沐云有轻微的神经衰弱,受不了噪音,即便是在最炎热的夏天,他也不会在睡觉的时候开着风扇或空调。
因此窗必须开着,可是开着窗就会有各种声音传进来:楼下起居室里电视机的声音、草丛里的虫鸣、夜风扑打窗帘的声音……
很吵。
身下的竹席被捂热,沐云翻了个身躲到大床的另一侧。
窗开着,满月的光照在浅色的地板上,银亮如水。
沐云记得有人说过,满月的时候,精神病患者最是躁动不安。
就像现在的自己。
他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说说笑笑的声音。
沐绝尘清亮的嗓音和林楚涯略显深沉的嗓音交织在一起。
像很多年前那些无眠的夜晚,倾听着隔壁书房里传来的说说笑笑的声音,忍不住揣测他们的谈话内容……
他们总是在一起。
甚至休假日也能找到需要一起来处理的公事。
那时候,沐云总是安慰自己说他们之间是再正常不过的同事关系,是配合默契的黄金搭档……
仿佛不承认自己所看到的东西,它们就会真的不存在。
到了那个年纪,说天真已经可笑了。
还是愚蠢吧。
被自己的执念蒙蔽了双眼,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部分。
直到真相再也隐瞒不住。
沐云躺在夏夜的星光下,一整夜似睡非睡。
辗转反侧之际,出现在脑海里的都是烙印在记忆深处的破碎的画面:
他系着围裙做早饭,林楚涯睡眼朦胧地从背后靠过来抱住他;
等待红灯转绿的空隙里,林楚涯从驾驶座上侧过身温柔地亲吻他……
在晨光里睁开眼,眼角竟然是湿的。
沐云觉得自己真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