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月辉清冷,陶安在将军府的后院舞完一套剑法,因还没什么睡意便坐在院中一方石桌前歇了歇。院中的合欢已经开了花,但在夜色中又收起了那羽状的小叶,但清溢的花香却是怎样也收不住。
陶安松了松腕间的绑带,起身准备回去洗漱,却见府上的小厮匆匆来报,说门外有位姑娘找他,怎么也赶不走。
陶安皱了皱眉,深更半夜,还是个姑娘,难道是阿沐或者……素弦?
陶安起身,大步向府门走去,却在看见来人时怔了怔。
紫色的衣衫,清秀的面容上眼眸灵动,来人竟然是……云衣。
云衣将手背在身后,看着陶安咧嘴一笑:“我来找你了!”
陶安张了张嘴,半天却也只吐出一个字儿:“你……”
云衣皱皱眉,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委屈:“你不高兴我来?”
“没有。”陶安掩嘴咳了一声:“只是太过意外。”顿了一下,陶安又好奇的问道:“话说,云衣姑娘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莫非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云衣笑着抿嘴摇了摇头。
陶安垂眸扬了扬嘴角,再抬眼看向云衣时,面上虽还挂着笑,但眼里却多了一些带着防备的探究:“哦?既如此,敢问云衣姑娘是为何事寻来?”
云衣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列整齐的贝齿,毫不遮掩的大方道:“我想你了!”
陶安愣了。千想万想想不到,她不远万里追上他,仅仅是因为……她想他了?
看陶安不信,云衣委屈的撇了撇嘴,秀气的眉毛不经意的皱了皱:“怎么,你不信?”
陶安又连忙掩嘴咳一声:“不是……我……”
可他确实不太信。
云衣又笑了笑,背着手往前跳了一步,离陶安又近了近:“陶安,我喜欢你,你走后我就一直想你,我想你想的睡不着,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如此直接的表白,让陶安的面颊不自觉的泛上一丝红晕,就连守在门口后面的小厮听了,也暗暗替他家公子觉得有些尴尬。
陶安又掩嘴咳一声:“那个……你还小,你喜欢我可能觉得我比较……亲切?”话到此处一顿,陶安觉得自己与亲切这个词似乎搭不上边儿,但一时又想不到别的词,所以话锋一转道:“但既然你这么远的来了,当日在谷又帮了我的大忙,所以便是我将军府的贵客,不如先在这里住些时日,我会好好招待你,等你厌倦了,我再派人送你回苗疆,可好?”
云衣偏头想了想:“也好。”
陶安笑了笑,便将云衣迎进了府门。而此时巷口的尽头处一个黑影一闪,转身跑到不远的一辆马车前恭敬道:“爷,成了。”
马车里斜靠在软榻上的贤王点了点头,淡淡的嗯了一声:“成了就好。”
夜色消尽,云破日出,昨夜徐美人的那场闹剧也在新的一天到来时如插了翅膀一般,在皇宫内院里沸沸扬扬的传开了。
轩阳昨夜送徐美人回宫后,再等太医过来把了脉开了安神养眠的方子,又等她安安静静的睡踏实后便径自回了自己的寝宫,服侍徐美人的小宫女几次想开口劝轩阳留下,毕竟她家美人已被冷落了不少时日,但每次偷偷抬眼瞥见轩阳的脸色时,一颗心便吓得砰砰直跳,终是没敢将那些话说出口来。
轩阳下了朝便回了御书房,结果远远就瞧见了徐美人跪在御书房白玉台阶下的背影。
轩阳皱了皱眉,径自向书房走去,路过徐美人时丢了一句:“起来吧。”便停也未停的迈上了台阶。
“陛下!”徐美人啜泣着连忙在旁边宫女的搀扶下起了身追着轩阳进了御书房然后在桌案前又扑通一声跪下小声哭道:“陛下,臣妾昨夜失了礼,丢了皇家的面子,求陛下责罚!”
这话说的真心实意,因今早醒来后听服侍她的宫女说了昨夜的情形,若按从前轩阳处事的风格,便是再冷落她也会在她宫里过上一夜,可轩阳竟然冷着脸离开了,在她看来,想来是生了不小的气。
轩阳翻开一本折子淡淡道:“昨夜之事也是因你神志不清所致,也谈不上什么责罚。朕今日政事繁忙,徐美人就先回宫好生养着。”说到这轩阳抬眼看了一眼徐美人:“太医开的方子仔细用着,万莫再做出这种荒唐事来。”
徐美人张了张嘴,抽抽噎噎着还想说什么,被旁边的贴身宫女彩儿扯了扯袖角,这才咬着唇吐出几个字来:“是,臣妾谢陛下圣恩。”
回宫的路上,徐美人哭丧着脸,疾步走在前头,见了其她的宫女太监便把头低了再低,总觉着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彩儿也苦着脸追在徐美人后头想着法子安慰着,终于,路过御花园时徐美人停了脚步,抹了一把刚刚掉出来的泪珠子愤愤道:“为什么偏偏是我摊上了这种事!”
彩儿咬咬唇支吾道:“美人,今早奴婢去药房取药的时候碰到了沈婕妤身边的红叶,她说沈婕妤前个夜里做了噩梦后便服了连太医开的安神的方子,但是效果并不怎么好,昨儿个夜里反而更甚,一闭上眼就吓醒,整了一宿都没睡踏实……”
徐美人看了眼彩儿,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追问道:“这又没旁的人,你有什么便说什么罢。”
彩儿四下瞅了瞅,然后往徐美人身边近了近,贴着她耳畔小声道:“奴婢还听说,昨夜还有几个宫的娘娘都做了噩梦,也不知是谁传开的,说此事跟刚从苗疆回来的沐娘娘有关……”
徐美人蹙了蹙眉问道:“为何?”
彩儿又小心翼翼的往周围望了望,这才又小声道:“苗疆那是什么地方美人您是晓得的,沐娘娘从苗疆回来的当晚沈婕妤就做了噩梦,接着就是美人您和其她几位娘娘,而且沈婕妤用了连太医的方子都不见好,大家说,可能是沐娘娘身上沾染了什么邪气,定是那些污秽的东西作祟,才扰了后宫的安宁。”
徐美人听完想了想恍然道:“这传言倒不是没有道理。”顿了一下又道:“行了,咱去沈婕妤那里瞧瞧罢。”
改道去了沈婕妤那儿,却见其她几位婕妤和云美人也在,徐美人行了礼后便坐下叹气道:“妹妹昨夜闹了那种笑话真是让姐姐们见笑了,今早妹妹去陛下那请罪,陛下虽没说什么,但也瞧得出来是不大高兴的,哎,现在想来,真是羞的紧……”说完,徐美人便掏出帕子揩了揩眼角。
沈婕妤和其她几位嫔妾对视几眼,然后斟酌着开口安慰道:“妹妹也莫要自责,有些传言不晓得妹妹听到了没,若真要究根问底,想来……也不是你的罪过……”
话说此处点到为止,其她几位美人娘娘便附和道:“是啊是啊,说不定……是有什么污秽的东西作祟呢……”
云裳放下茶盏也温婉的开了口:“方才妹妹不在,我们说的也是这件事儿,昨夜噩梦缠身的何止妹妹和沈姐姐呢……”
徐美人放下帕子故作疑惑道:“莫非云姐姐也……”
云裳面露忧色的点了点头。徐美人又望了望旁边坐着的几位,见她们也都一一点头应了,于是叹口气忧虑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又聊了几句,几位美人娘娘便各自散了,随后关于那恶梦由来的传言,便又添油加醋的传的更甚了些……
此时的气候已入了暑,白日里虽过了最热的日头,但天儿还是有些闷得紧。阿沐穿了件薄衫坐在殿里用了碗冰镇的酸梅肉,见素弦撇着嘴杵在一旁板着个脸,便用银匙挖了颗梅子抬手递到素弦嘴边晃了晃:“方才见你还好好的,怎么端了碗酸梅回来就成了这幅样子?”
素弦撇了下嘴就势含了那颗梅肉然后含糊不清的抱怨道:“还不是听了些污言秽语吗。”
阿沐嘴角不经意的扬了扬,然后垂眸托腮,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碗底的几块碎冰故作思索道:“恩,让我来猜猜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素弦挑眉立时来了精神:“成,那你猜猜看!”
阿沐望了望殿外被晒蔫了的花草笑了笑:“八成是跟几位娘娘晚上都做了噩梦有关吧?”
素弦点头:“只猜对了五成。”
阿沐恩了一声又道:“然后她们把缘由都赖到了我头上。”看着素弦微微有些吃惊的表情,阿沐又假装思考道:“至于是什么缘由……八成又跟我刚从苗疆回来有关吧。”
其实这些还真是她猜出来的,因上一世里轩阳并未去过苗疆,但徐美人的事昨夜确实也发生了,只不过上次云裳的目标是容妃,施计陷害然后把矛头指向了她,而这一次碰巧她去了苗疆,倒不用云裳费多大劲,只需先透露出她去了苗疆的事然后再放出这种传言,大家自然就怀疑到了她身上。实在是轻而易举。
素弦对阿沐这神算子的本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愁眉苦脸的抱臂道:“既然你也晓得了,那总得拿个主意才是,难道任凭她们这样传下去吗?到时候太后再借此找了你的茬,姜丞相再在朝堂上扇个风点个火,借民意说个事儿,就算陛下想护你,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阿沐点头:“此中厉害我自然晓得。但这种事防的了一次防不了第二次,何况传言这东西是压不住的,倒不如将计就计,在云裳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做出反击。”
素弦一听连忙凑近好奇道:“怎么个反击法?”
阿沐搅着冰块笑了笑:“她用鬼神说事,我们不如也学学。”
素弦一拍手:“好主意!但怎么个学法儿?”
阿沐动作一顿,回想了下道:“我记得主上认识一个鸦人,你可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