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身回到房间,看着房间里的布置,红彤彤的,那么喜庆,仿佛无数张嘴巴,抿着在发笑。
“撤了。”
幼筠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坐在卧榻上,左手撑着下巴,看着一旁打扫房间的小丫头门说着。
这些小丫头都是新晋入府的,什么都不懂,只是听着吩咐做事。
但是,这才刚刚新婚,就把这些大红装饰撤下来,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她们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以后,才讷讷的说道:“回少夫人的话,这恐怕不太合礼数,怎么也要等到三朝回门以后,才能撤了。”
幼筠没有出嫁过,也没有娘亲和她说这些琐碎的事情,既然是不能做的事情,那就算了。
丹怡和流韵两人,会把所有的事情都看在眼里,然后向唐太傅报告。
想到这里,幼筠的神色黯淡了几分,如果不是因为当初,唐太傅点头应允救她;那么她再如何命硬,阎王不收,血水浸湿衣裳的伤口,那个冬天的野外,也不会活太久。
她是一个有恩必报的人,如果是别的违心事她也许不会听话去做,但是上天垂怜,让她竟然有机会再次接近南翊厉,几乎就是上天的赏赐。
因果循环,谁都逃不了。
幼筠一直在想,不知不觉就趴着睡着了,等她再醒来,窗外的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屋内掌着一盏八角琉璃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在她身上盖了一条毛毯子。
她随手扯了下来,揉了一下眉心,如今是在敌人的巢穴里,竟然还能睡得那么安稳,她是不是该自夸一下自己的镇定呢。
还没回过身来,就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很轻很稳重,如果不是周遭**静,她根本听不到。
门“吱呀”一声打开,南翊厉推门走了进来,目光一下子就和幼筠对上了。
幼筠捏紧了拳头,“嗖”的一下子站起来,毛毯子跌落在地上。
她杀不了他,至少明着来是不可能的,那么这个男人来这里做什么,斩草除根吗?
“你来做什么?”
她看着南翊厉,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问道。
南翊厉走了进来,并没有把门关上,风呼呼的吹了进来,让幼筠打了一个寒颤。
翼城的冬天很冷,会一直下雪,持续很久很久。
幼筠来到翼城四年,却总也不习惯这里的冬天,太冷,冷到几乎都不记得阳光是什么样了。她的故乡,是江南水乡的一座小城池,那里温温婉婉,总是下着棉絮一样的细雨。
“你应该不想我关门吧。”
南翊厉察觉到她颤抖了一下,但是还是没有把门关上,孤男寡女在一个房间,多有不便,所以他才会让门开着。
“终于想起,要杀我了吗?”
幼筠看着他,慢慢往后退,就算拼不过,她也不会再轻易的送出自己的生命。
南翊厉看着她过激的举动,不露痕迹的笑了笑,朝着她走过去,却在三步之遥的位置停了下来,拉过一张凳子坐下。
“听府上的丫头们说,你睡了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幼筠对着仇家可没有多少耐心,南翊厉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恶人,留着她的性命肯定别有图谋。
“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在这里拐弯抹角。”
两人都到了拔剑相对的地步,竟然还有心情问她有没有吃东西,他是猪投胎吗?
“幼筠。”
南翊厉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开口缓缓说道:“为什么是你,唐衍盛的养女为什么会是你。”
幼筠听了,冷笑一声,侧着下巴看着他。
“那你希望我是谁的养女呢,南翊厉,或者说你诧异的不是我是谁的养女,而是为什么我没死吧。”
“唐衍盛没那么简单,你也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我送你离开吧,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我会照顾你下半辈子。”
南翊厉这话说的很轻淡,几乎没有任何起伏,就安排好别人的一生。
幼筠把手掌心捏成拳头,全身忍不住颤栗起来,她咬着牙关,几乎要把贝齿咬碎;这是一个怎么样的男人,竟然还可以在她的面前,说这种无情的话。
“南翊厉!”
幼筠抓起身旁的茶杯,在桌角磕碎,捏着尖锐的角作势要刺过去。
“你怎么敢说这种话,我错付于你是我自找的,可是你为什么要把我爹娘都杀了,小弟才五岁,你是怎么下得了手的。”
幼筠咬牙切齿的说着,眼眶里溢满眼泪,她拼命不让它流下来。
尖锐的碎片没有碰到南翊厉,被他一个轻盈的转身闪了过去。两人实力相差太多,她再恨,也不过是一介女子;南翊厉是晋国的将军,单手拿着百八十斤的方天画戟挥洒自如,她在南翊厉的面前,只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从前的事,我很抱歉。”
南翊厉看着她这般模样,目光幽深如碧潭,看不见底。
“我欠你的性命,总会还给你,但是不是现在,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你想留下来便留下来吧,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再伤害你。”
他的语气里,透着无奈,大漠里,黄沙上,他思念了四年的人,曾经用剑在细沙上,无数次写着她的名字;忽然间出现在他的面前,甚至没给他准备的时间。
幼筠是该恨他的,因为幼筠所说的话,都没有错。
“别再假仁假义了,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笨蛋吗?”
幼筠用力捏着碎片,尖利的边角划破她的手掌心,也浑然不知。
南翊厉目光滑到她的手上,已经渗出刺眼的血丝。
“幼筠,我还不想死,所以你杀不了我,那你就留下来,看你能不能打败我,这样弄伤自己是没用的。”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一瓶药油和昨晚的跌落的银匕首,轻轻放在桌面上,就转身走了出去。
幼筠顿了好一会儿,才深呼一口气,把银匕首拿起来,贴在心口的位置;没错,就这样杀了南翊厉,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既然他说他不想死,那就是有非做不可的事,她要毁了他,才算是在真正的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