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住在我们大梁的土地上,只要不偷,不抢,不作奸犯科,不做违背我们大梁律法的事情,与我们一起缴纳大梁的税赋,便是我们大梁的朋友。”秦锦温和的说道,“这样吧,大家都挤在这里也不是一个事情,今日就先散了去,三日后,你们选出几个人来到我总兵府上,我还会请田县令过来,另外再请一些我们坤州地头上的商贾翘楚过来,大家有什么事情坐下来谈。你们有什么不满也可以和我们说。坤州城地处边塞,若是与柔然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大家的日子过的都不会安生。你们说对不对?”
秦锦这句话是说到大家的心坎之中了,谁愿意过那种整日提心吊胆的日子。坤州一直都发展不起来,便是因为战乱不断。边关上的各种冲突导致这里怎么也繁华不起来。
有好日子过,谁愿意去过苦日子。
“那就听美丽的夫人的。”老者一脸的惊喜,朝着秦锦深深的鞠了一躬。
大梁这边的人听了秦锦的话,都觉得这位新来的总兵夫人年纪看起来虽然不大,但是说话条理清晰,进退有礼,三言两语就平息了一场即将爆发的民族大械斗,而且还处处维护了大梁人的尊严,更没让柔然人反感,单就这份从容和气度,就已经叫人十分的信服了。于是大家也纷纷的点起头来。
既然大家都达成了共识,现在就暂时平心静气下来,各自回去继续做买卖。
那两个大梁的杂役面有难色的朝秦锦一抱拳,“夫人,那这姑娘的边塞税呢?”
“既然是前任太守定下来的规矩,官府又没再度发文更改,便遵从着,那姑娘有自己的苦衷,她的阿姆病了,需要钱回去看诊买药,她的边塞税就由我暂时给付了,我现在身上已经银子了,一会你们去总兵府支领就是了。”秦锦说道。
两名杂役大喜过望,“多谢夫人,夫人仁慈,是坤州百姓之福。”
谁都爱听拍马屁的话,秦锦也不例外,她顿时笑的更美了几分。
秋莎一听,忙过来给秦锦再度行了一礼,“多谢夫人了。那钱算我和夫人借的,我治好阿姆的病,一定会回来大梁还给夫人的。请夫人相信我!”
小姑娘说的斩钉截铁,倒是叫秦锦有点感动起来。她看起来也就和自己现在差不多大的年纪,自己金尊玉贵的被太后和太皇太后护着过了这么多年,而她却是早早的担负起了家里的重担,重点是,这小姑娘竟是一点便宜都不会乱占别人的,是个好姑娘。
“好了好了。就算是和我借的好了。”秦锦扶住了她的手臂,“去吧,赶紧去置办你需要的东西,然后平安的回家。”
“恩。”秋莎轻快的朝外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和秦锦挥手道别。
秦锦站在远处,直到秋莎的背影消失不见了,这才对折风说道,“走吧,咱们也回去好了。”
折风拎着皮囊跟在秦锦的身后,心有余悸的说道,“刚才可是吓死我了,这集市上人这么多,要是真的打起来,奴婢不能护好了殿下,奴婢也就只有碰死在这里才能谢罪了。”
“胡说八道。”秦锦啐了她一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别什么死不死的,现在咱们不是好好的吗?以后咱们也要好好的。”
“是。”折风也轻轻的打了一下自己的嘴,随后笑问道,“殿下买了这么多琥珀是准备做什么用?”
“赚钱啊。”秦锦说道,“我看这些琥珀很漂亮,就是没经过打磨和加工,若是好好的找工匠来打磨和加工一下,做成首饰或者镶嵌在盒子等物件上面,一定会卖的不错。这边城是没人将这东西当宝贝,不过京城便不一样了。有钱又有闲的人太多了。”
“那倒是。”折风一听顿时笑的眼眉成了两抹弯月,“奴婢也是觉得这东西很漂亮。若是弄到京城去必定会有不少夫人小姐肯掏银子买的。不过殿下,咱们很缺钱吗?咱们来的时候不是带了不少银两过来,萧将军做什么事情都没花咱们的钱呢。咱们的银子基本都没动过。”
“钱这东西只要是正当途径来的,又有谁会嫌少呢。”秦锦笑道,“咱们在边城反正也是闲着,能找点事情做做便是最好的了。况且谁知道未来是怎么样的?”
说到这个秦锦的神色就有点暗淡的下来。
她离开京城都已经一个多月了,不知道京城现在到底如何了。
她给大哥的信已经送出,到现在也还没什么回头,倒叫她有点担心起来。
秦锦到了家里不久,萧衍就匆忙的赶了回来,他风尘仆仆的冲到了屋子里,倒是将秦锦和四个侍女给吓了一跳。
“你今日去了集市?”萧衍一进来,就直接从到秦锦的面前,将她从软椅上拉了起来,前前后后的看了好几遍。
“是啊。”秦锦被看的莫名其妙。“怎么了?”
“下次不要自己光带着一名侍女就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萧衍再三的确定秦锦什么事情都没有,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将秦锦拉入了怀里,低声说道。
侍女们一见这种情况,纷纷低头抿唇一笑,然后知情识趣的从房间里退了出来,将空间留给了这对夫妻。
萧衍身上带着浓重的尘土的味道,一看就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坤州这边的风沙大,比不得京城。所以秦锦被萧衍一抱,就呛的咳嗽起来,今日她喊那一嗓子也将喉咙给喊伤了,一咳嗽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吓的萧衍忙松开了秦锦,扶着她坐下又旋身去桌子边倒了一杯水来。
秦锦好不容易将气喘晕了,嗓子却是被咳哑了。
她喝了点水润了润喉咙,这是刚才折风去泡来的蜂蜜水,清甜可口。
“都是我不好,将你的侍卫给借走了。”萧衍一脸的愧疚,“害的你孤身陷入困境之中,若是……”他说到一半,就嘎然而止,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忽然碰碰的乱跳了几下,手脚都冷了几分。今日那集市上没打起来,如果真的打起来的话,秦锦这么娇弱,又没侍卫护着,出点什么事情……萧衍越想越不敢朝下继续,一想到秦锦可能会被误伤,可能会死……他就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抽离发冷。
他是真的害怕了……
是他思虑不周,光想着怎么去让方锦州之流对他心服口服了,却一时之间忽略了秦锦的安全是个大问题。
“以后不要自己去集市了。”萧衍低叹了一声,柔声说到,他蹲在了秦锦的面前,抬起了黝黑的眸子紧紧的看着她。“若是想去的话,我陪着你可好?”
“我哪里有那么娇贵?”秦锦展颜一笑,因为喉咙沙哑,说话的声音之中反而带了几分独有的娇憨之气。
“你不知道,那集市上曾经发生过好几次大规模的械斗。”萧衍叹声说道,“就在咱们到的前半个月还发生过一次。流血成河,死了三个人,伤了无数,即便是田凌也拿那边的人没办法。”
“田县令没将闹事的人抓起来?”秦锦问道。
“怎么抓?”萧衍摇头道,“有道是罚不责众,那时候根本就没办法抓人,衙役去了也是白搭,白白的送上去被人打。是方锦州带着驻军才将闹事的人群驱散的。抓了一些人进大牢也无济于事,那些做生意的柔然人还有外族人,以及大梁人会将大牢也都围住,要求放人,更有甚者,几乎要在大牢外面再度动手,那场面就别提有多乱了。最后还是不得不放人以平息民愤。”
秦锦倒抽了一口气,“这么厉害?这么说官府倒是怕了那些百姓了。”这倒是她没想到的……不过她很快就相信了萧衍所说的不是在危言耸听。
西北流民之乱也是如此,闹起来就连燕京城都给攻破了……
秦锦忽然为自己的命大擦了一把汗,不怪萧衍这么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了。不对啊,看他这样子,刚刚一定不在城内,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去了集市的?
“你是怎么知道我去了集市的?”秦锦忽然心念微微的一动,“你在府里放了人监视我的行踪?”
萧衍的心一紧。他的确是放了人监视秦锦的行踪,但是他是为了秦锦好,萧呈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找事,侍卫们又都被他借走了,所以他不得不多出一个心眼来看着秦锦。
现在看来光看还是不够的,必须要有人贴身保护她才行。
等落雪归来,便让落雪跟在秦锦的身边贴身保护她才是。
秦锦盯着萧衍,萧衍不吭声了,秦锦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你……居然找人监视我!”秦锦气的猛然站了起来,“出去!”她指着门口对萧衍吼道。
“长宁,我……”萧衍想要辩解,不过他又不想在秦锦的面前提及萧呈言的事情,如今被秦锦吼了,他还是将辩解的话给生吞了回去。
他找人看着秦锦也是为了第一时间掌握住她的动向,并没恶意。
他不明白秦锦为什么忽然发这么大的脾气,她的喉咙本来就不好,这一喊,更是嘶嘶的漏风了一样的沙哑。
萧衍知道秦锦现在是在气头上,生怕她再喊的自己喉咙出事,只能先按压住心底的各种复杂情绪,默默的走出了房间。
秦锦气的一拳捶在了椅子边的桌子上,砰的一下,砸的自己手生疼,她又龇牙咧嘴的揉着自己的被拍红了的手。
其实秦锦现在冷静下来不是不知道萧衍找人看着她是为了她好。只是她心底一直都有一根刺,那就是自己上辈子被他威胁,恐吓,囚禁了大半辈子。
秦锦一边揉着自己的手,一边盯着自己面前的杯子发呆。
上一世他在她的身边也放了无数的眼线,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萧衍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这种感觉糟糕透顶。
她在他的严密监视之下,就是想死都死不了,当然她也没那个勇气去死。
秦锦忽然觉得自己非常的憋屈,伏在了桌子上狠狠的哭了一会,这才平复了自己心底那窝囊加委屈的情绪。
萧衍站在房门口也如同被人扔到了油锅里一样难熬。
他耳目清明,听到了房间里她在哭,他有心推门进来安慰她,却又怕自己都已经将她气哭了,再进来,她就更生气了。
怎么办?萧衍无数次的在心底叹息,饶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现在也是一筹莫展了。
本来秦锦是生气,不想理萧衍的,但是这次却不是和他闹小脾气的时候。
到了晚上,萧衍默不吭声的躺在床上,如同往常一样伸出手臂将她揽入怀里,秦锦瞪了一双大眼睛狠狠的白了萧衍一眼。
萧衍低叹了一声,“别和我置气了好不好?”他柔声求道。
秦锦侧脸,不想去看他,却被他勾着下巴,不得不将脸转过来面对他。
世上怎么有这么无赖的人!秦锦心想,难道他看不出来自己不想理他吗?
萧衍的眼底带着愧疚和心痛,“是我错了,我不该这样,我应该和你说一声的。我是怕你出事才会找人看着你,时刻向我通风报信。你别不理我……”
才不过半天的时间,秦锦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他就已经坐立不安,惶恐不已。
萧衍叹息,他早知道自己是完蛋了,栽秦锦手里再也翻不了身了。
他比秦锦大了八岁,一个二十三岁,上过战场,杀过敌的男子却被一个才十五岁的小姑娘给治的死死的。
萧衍倒宁愿秦锦骂他几句了,这样不和他说话,他真的有点受不了。
听到未来陛下言语之中居然流露出了几分哀求之色,秦锦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这一世这个人,除了威逼她就是恐吓她,还真没这样和她说话过。
其实秦锦现在已经不生萧衍什么气了,她不是不讲理的人,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好,白天那样只是因为她忽然想起了自己悲催的前世,所以需要宣泄一下肚子里面的委屈,现在宣泄完了,都过去了,她也就释怀了。
她本还想着要和萧衍说她约了柔然人,大梁商贾坐下来好好商谈一下的事情,还要让萧衍去找田凌出面,这是正经事不能耽搁,所以已经寻思着一会找个什么理由结束冷战,开口和萧衍说话来着。
所以萧衍服小了,她也就顺势找到了台阶了,有台阶不下,难道要等以后滚着下吗?
秦锦又不傻。
她抬手拍掉了萧衍的手,哼了一声。
她的嗓子伤了,但是养了好几个时辰不说话,又有各种滋润的东西吃着,这会儿已经好了很多,虽然还带着沙哑,但是不用力吼的话,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长宁。”萧衍看秦锦的神色有点松动了,忙马上开口说道,“我真的知道这次是我不好,我保证下次要做什么都事先和你说一下。让你也知道。”
秦锦再度给了他一个白眼,见他惶恐的看着自己,这才嘴角忍不住有点微微的一翘。
其实……他紧张起来的样子也蛮有趣的。
秦锦觉得自己还蛮喜欢看的……
所以,她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有点她都控制不住的趋势,秦锦又囧了……
她是想找个台阶就坡下驴,和他说点正经事的,怎么这笑好像有点愈演愈烈的趋势……她努力的想要压制住自己的嘴角,却弄得自己嘴角有点抽搐……这样子是不是很诡异?
秦锦索性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唇,眼睛却又不自觉的弯了起来。
秦锦……
忙又抬手将整个脸都捂住。
我去!秦锦脸上是忍不住要笑,心底已经在泪奔了……这特么的是什么状况!
萧衍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小妻子在自己的怀里忙的捂住脸,刚刚纠结的心情顿时一松。
她这是不生气了吧。
你看她都笑了,但是就是捂住了不给他看。
萧衍的心底一片柔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秦锦就连捂脸的动作都可爱至极。
他忍不住凑了过去,轻轻的将唇按压在了她的手背上,一点点的,想要亲吻她整个手背。
如蝶翼轻缓划过,又如羽毛飘落指尖,秦锦顿时呆住,属于萧衍的气息透过她的指缝丝丝沁入,秦锦的手依然覆盖在自己的脸上不敢拿下来,她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只茧包裹起来,十分的温暖,舒适,外面是翅膀拂过带来的轻缓,让她也想破茧而出,成蝶飞翔……
“登徒子!”秦锦轻轻的骂了一句,“亲够了没有?”
“不够。”耳边传来了萧衍的声音,秦锦直觉的自己身子都软了起来。
“好了,别亲了。”秦锦一慌,脸上直发烫,好在她的手是捂住脸的,所以萧衍看不到她现在羞涩的模样。秦锦故作嗔怒的说道。
“长宁不生气了吗?”萧衍的声音再度在她的耳边响起。
“你不亲了,我就不气了。”秦锦飞快的说道。
“恩。”萧衍果真放开了她。
秦锦深吸了一大口气,让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平复了下来,良久,这才缓缓的放开了自己的手。
果然如她所料,映入她眼帘的便是萧衍那张放大了的帅气面容。
秦锦本来已经平复了的心跳又砰的一下乱了起来。她忙抬手抵在他的脸上,用力将他给推开,“讨厌死了!凑这么近做什么!”她掩饰似的嫌弃道。“你躺好了,我有事要和你说。”
“哦。”被自己妻子一巴掌将脸给推到一边去的萧衍不敢造次,忙乖乖的在秦锦的身边躺好。秦锦好不容易消气了,肯和他说话了,萧衍觉得自己没胆子再惹她一回。
秦锦忽然觉得很好笑,谁能想上一世那么欺负她的人,这一世简直对她柔顺的不行……
秦锦再度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将今日在集市上自己答应柔然人和大梁商贩的话说了给萧衍听。
”我自作主张,你不会生气吧。”秦锦小心翼翼的问道。
萧衍深思了一会,黝黑的眸子里面闪过了一道光,他笑了起来,直接用手臂将秦锦给卷了起来,让她整个人都趴在了他的身上,吓的秦锦差点叫了出来,这人又是抽的什么风!
“长宁做的好!我又怎么会生气。”他兴奋的躺在床上,用双臂将秦锦举了起来,“若是能借由此机会整顿了集市,搞好了柔然人和大梁商贩的关系,稳定了坤州的治安,那是功德无量的好事!”
秦锦……未来陛下,您这样将我举起来难道不累吗?
况且她不是小孩子了……这样被举着很丢人好不好!
“你放我下来!”秦锦恨不得踹上萧衍一脚,怎么和他相处了几十年,都没发现他是这样的人……
秦锦自诩为这个世上最了解萧衍的人,如今也不得不对自己产生了点怀疑。
萧衍也是太开心了。
其实刚来这里没几天,混居在城中的柔然人和大梁人的冲突和矛盾就是一个摆在他面前亟待解决的大问题。他还一直在想怎么约柔然人出来谈谈,没想到秦锦这么随便去集市上转悠了一下,就替他解决了这么大的一个问题。
只要双方能坐下来谈,便是有了可以解决问题的基础了。
就怕谈都没的谈。
坤州城本就是边城,要完全的封闭那也是不现实的,诚如那些柔然人说的那样,前来劫掠的不过是柔然的几个部族而已,而另外几个部族却是很友好的,况且大梁与柔然之间也不可能没有贸易往来。
如果能将这部分柔然人收服,让他们能在大梁也有一份产业,相信下次即便是柔然别的部族来袭,这部分柔然人也可以替他们起到事先预警的作用。
坤州若是能发展起来的话,那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即便他是武将,也不赞同毫无意义的流血牺牲。
若是能用比较和平的方式来解决分歧和争端,为何要用武力呢?
武力起的只是震慑的作用,若是没的谈了,那要打便打,他也不会怕了谁去。